喧嚣散尽,同脉大会的余温却未消散,宛如投入酒醅的酵母,在青禾村的空气里,悄然且剧烈地发酵着。
一夜的狂喜与痛哭,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村子沉浸在一种疲惫的宁静之中。
天光未亮,晨雾如同一层薄薄的、湿润的纱,笼罩着古老的村落。
石板路上泛着青光,昨夜的雨水还积在洼处,倒映着灰白的天空。
沈玖一夜未眠。她没有回屋,就坐在那口古井边的石凳上。
同脉大会上,老程那句“眼泪的味道”,像一根针,扎进了她灵魂最深处,让她品尝到了跨越数百年的咸与苦。
她曾以为系统是她的金手指,是她逆转命运的依仗。
直到昨夜,当她“看”到林晚秋贴上曲花图,“听”到柳河镇的童谣,“闻”到苏晴实验室里的虔诚时,她才恍然大悟——那不是系统的恩赐,而是血脉的共鸣。
是这片土地,是这口井,是这十七支同源异流的女儿们,共同赋予她的力量。
她不再是井边的观望者,她就是井本身,是所有溪流汇聚的那个原点。
“吱呀——”
院门被猛地推开,一道踉跄的身影冲了进来,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是阿梅。
她头发凌乱,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脸上交织着惊恐、狂喜与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死死地攥着那样东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攥着的是自己的心跳。
“沈玖!沈玖!”她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嘶哑发颤,“它……它真的回来了!”
沈玖霍然起身,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阿梅手中那物——一截湿漉漉的竹管,正是七日前,她们投入井中、藏着《寻脉书》抄本的那一根!
“在哪儿发现的?”沈玖的声音异常沉静,但指尖微微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我娘家的井里!就在我家后院那口老井!”阿梅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胸口的剧烈起伏,“今天一早,我妈去打水,就看到它……就看到它浮在水面上!跟我妈小时候听我外婆说得一模一样!‘顺水三日,逆流七归’!真的……都是真的!”
桃婶和闻声而来的陆川、周工等人也围了上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撼。
沈玖接过那根冰凉湿滑的竹管,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段被尘封的时光。
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抚过竹管内壁,那里似乎刻着什么。就在触碰的刹那,一个模糊的画面如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昏黄的油灯下,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正小心翼翼地卷起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纸,一个苍老而温柔的女声在黑暗中低语:“……顺水三日,莫开太早,水汽会浸了字迹……七日后,它自己会回去的,带着家里的念想……”
画面一闪而逝。
沈玖猛然惊醒,心脏狂跳。
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次单向的投递,不是一次对未知世界的漂流瓶。
这是一条活着的信道,一条可以往复循环、承载思念与回应的血脉之路!
“这不是巧合。”
陆川的临时工作室内,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他指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地下水文模型,那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流向箭头。
“我把竹管上的编号,和我们之前构建的‘九星图’流向标记做了比对。”陆川的眼中布满血丝,透着一种解开宇宙谜题后的亢奋与沙哑,“它的路径,精准地穿越了三层含水层,利用不同层级间的压力差和流速变化,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折返’。全程耗时不多不少,正好是七天,一百六十八小时,误差……不足两小时!”
一旁的周工扶了扶眼镜,这位严谨务实的老工程师,此刻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敬畏:“我昨晚又查了古籍。古人说‘逢望而信’,望,就是月圆之夜。我调取了过去五十年的水文气象数据,发现每逢农历十五前后,受月球引力的潮汐效应影响,青禾村地下的这条主水脉,流速会规律性地加快18%左右。这个时间窗口,竟与古代女匠们选定‘投信夜’的古老记载严丝合缝!”
“她们不是在信奉什么神明,”陆川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们是在利用物理,是把整个地壳的脉动,当成了她们的信使。这不是时间锁,这是……大地时钟。”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发现震得头皮发麻。这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近乎“道”了。
沈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桃婶,备香案。我们要在地窖里,迎接第一封真正的‘家书’。”
当夜,子时。
地下石室里,油灯的光晕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悠长。
环形水渠中的流水声,宛如时间在耳畔絮语。
石台前,香案已经设好,三炷清香的烟气,如银线般直贯而上,继而袅袅散开,与陈年酒香、湿润土腥交织成一片浑融的古韵。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涵洞出口。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