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灯火,如一粒芥子,坠入无垠的墨海。
它没有熄灭。
在沈玖、在王磊、在铁牛叔、在青禾村所有人的注视下,那盏古拙的灯笼,竟稳稳地浮在水面,被渠首那道奇异的螺旋水流温柔地托举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向前推送。
火光在湍急的水流中拉出一条笔直的金线,像一根刺破暗夜的绣花针,带着四百年的执拗,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悍然前行。
“轰——!”
就在此时,一声仿佛能将天穹撕裂的巨响,从上游的山谷深处传来。
那不是雷鸣,是山峦的悲鸣,是洪水的咆哮!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脚下的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仿佛整座山都要被这股力量掀翻。
凌晨三点,洪峰,如约而至。
那不是水,那是一座移动的山!
是一头挣脱了天庭锁链的墨色孽龙,裹挟着千万吨泥沙与断木,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小小的青禾村,张开了吞噬天地的巨口!
“来了!”铁牛叔嘶吼出声,声音在狂暴的风雨中被撕扯得粉碎。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
那是源于生命最深处的恐惧,一种面对天威时,蝼蚁般的无力感。
然而,就在那毁天灭地的洪峰即将拍碎村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只见那奔涌如万马的浊流,在触及古渠渠首——那块刚刚嵌入的“震”位枢纽青石板的一刹那,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巨墙!
狂暴的水龙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巨大的浪头冲天而起,高达十数米,却又被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沉稳的力量,硬生生地向下压去!
“三阶缓释法”第一阶,“浸润”,启动!
渠首那看似平缓的弧度,此刻化作了太极中的柔劲。
它不硬抗,而是引导。
洪峰最凶悍的先头部队,被这股柔劲一带,巨大的动能瞬间被消解大半,狂暴的巨兽,仿佛被套上了第一道枷锁,速度骤然减缓。
紧接着,水流涌入中段。
“嗡——”
渠身两侧,那八字形的分水口,在水压达到临界点的瞬间,仿佛沉睡的巨兽睁开了双眼,发出沉闷的低鸣。
主流,一分为三!
最狂暴的主流被死死地锁在最宽的主渠之中,而另外两股相对温和的水流,则被精准地引入了备用的子渠,绕着村庄的两侧奔腾而去。
第二阶,“分层”,功成!
这就像一个技艺最高超的屠夫解牛,刀刀都切在筋骨的缝隙处,将一头完整的巨兽,瞬间肢解。
洪水的力量被最大程度地削弱、分化,再也不复之前的滔天之势。
最后,当三股水流汇集至下游,村庄外围的土地开始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如同巨兽在饮水。
那是深埋于地下的陶管,在发挥作用。
第三阶,“窖养”,显威!
分流后的洪水,被无数陶管组成的地下脉络网,贪婪地吸入大地深处。
这片土地,在漫长的岁月中早已习惯了与这条古渠共生。
它此刻不再是脆弱的泥土,而是一块巨大的海绵,一个等待被重新注满的古老窖池。
洪水中的泥沙被过滤,清澈的水流反哺着干涸的地下水脉,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整整一夜。
青禾村的村民们,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就站在风雨里,站在渠边,看着那条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古渠,如何像一头苏醒的远古神兽,将那足以毁灭一切的天灾,驯服成绕指柔。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乌云,雨势渐歇。
负责无人机侦查的年轻人,手指颤抖地将画面投射到临时搭建的幕布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屏幕上,是一幅足以载入史册的画面。
以青禾村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尽是一片浑浊的汪洋。
那些曾经熟悉的村庄、城镇,此刻只剩下一些屋顶在水面上挣扎。
柳河镇的方向,更是一片死寂的泽国。
而青禾村,就像是被神明之手托起的一座孤岛,静静地伫立在洪水中央。
村庄、麦田、新修的窖池群……
毫发无损!
三股清澈的水流,如同三条守护神龙,温顺地环绕着村庄,最终在下游汇合,缓缓归入大江。
“赢了……”
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喉咙,轻轻吐出两个字。
下一秒,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彻底爆发!
无数人相拥而泣,有人跪倒在地,亲吻着脚下湿润而坚实的土地,号啕大哭。
铁牛叔这个铁打的汉子,更是哭得像个孩子,抱着一块渠边的石头,一遍遍地念叨:“爹……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王磊站在原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看着航拍画面里那如同神迹般的景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那条被泥水冲得一塌糊涂的、用挖掘机刨开的引流渠,脸上火辣辣的。
震撼、羞愧、茫然……最终,都化作了无尽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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