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南坡,风是见证者。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麦浪里,那片废墟仿佛才从一场横跨百年的大梦中醒来。
夜色深沉,但回去的路,在每个人心里,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十二名学员,六人彻夜无眠。
凌晨四点,天光未亮,小雨房间的灯还开着。
她坐在桌前,摊开的日记本上,泪痕未干的纸页有些褶皱。
她握着笔,手却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激荡。
她写道:“我曾以为,踩曲是一场献给游客的表演,是为了镜头里好看的舞姿。
直到今夜,我才明白,那不是舞,是挣扎,是抗争,是她们唯一不被夺走,能刻进骨子里的语言。
她们不是在表演,她们是在用那种方式,证明自己活着。”
写完最后一句,小雨合上日记本,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清晨带着泥土芬芳的冷风灌了进来,让她瞬间清醒。
她看着远处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做了一个决定。
天一亮,小雨就堵在了陶甑房门口,找到了正在检查蒸汽管道的沈玖:“玖姐,”她的眼眶还有些红,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之前拍的那些解说视频,都太浅了。我想……我想重新录一个,把昨晚我们听到的、感受到的,都说出来。我要告诉所有人,《启灵谣》不是什么好听的民歌,它是……它是刻在骨头上的史书!”
沈玖拧紧了最后一颗阀门螺丝,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她看着小雨,目光平静而温和,摇了摇头:“不用解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酒的好坏,入口便知。歌的真假,入心才懂。若是听不懂,说再多也是噪音。真懂的人,一个音节,便是一生。”
小雨愣住了,她咀嚼着沈玖的话,似懂非懂,但那颗因为激动而浮躁的心,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
她没再坚持,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玖姐。”
然而,有人不明白。
“沈玖!”
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炸响在陶甑房内。许薇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咄咄逼人的脆响。她将手机重重拍在旁边的操作台上,屏幕上赫然是学员群的聊天记录——又有五名学员宣布,退出接下来的“踩曲仙子三十天速成挑战赛”的拍摄:“你到底对她们做了什么?!”许薇的胸口剧烈起伏,漂亮的脸上满是怒火与不解,“半夜三更拉到乱葬岗一样的废墟里搞什么‘静听之夜’,回来就神神叨叨的,一个个跟被洗了脑一样!沈玖,我警告你,我们签的是商业合同,讲的是数据和传播,不是让你在这里搞什么神神叨叨的宗教仪式!”
她的话尖酸刻薄,像一把把刀子,刺向沈玖。
周围几个正在忙碌的老师傅都停下了手中的活,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
沈玖却依旧平静。她拿起一块干净的麻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油污,目光甚至没有离开那台巨大的陶甑:“许策划,”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在乎的是镜头前的热闹,我在乎的是陶甑里的温度。你在拍一个能快速复制的网红,我在守一个需要用心呵护的菌种。”
她终于转过身,直视着许薇的眼睛,目光如古井般深邃:“《启灵谣》也好,踩曲也罢,都是为了酿出这杯酒。如果我们连‘为什么而酿’的根都丢了,就算吸引来再大的流量,最终捧到世人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空酒坛。风一吹,就倒了。”
“你……”许薇被她这番话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色由红转白。
她最擅长的流量逻辑、数据理论,在沈玖这番近乎“道”的言语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空气凝固如实质的瞬间——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酒坊的宁静!
阿光脸色大变,从隔壁的监控室冲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玖姐,不好了!三号曲房的温度失控了!正在以每分钟零点一度的速度骤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浓香型白酒的酿造,核心在于窖池泥中的微生物群落,而这些菌群的活性,对温度和湿度极为敏感。
尤其是核心的己酸菌和丁酸菌,它们需要在特定的温度区间才能进行最高效的代谢,产生那些构成浓香白酒灵魂的酯类物质。
温度骤降两度,对于这个娇贵的微生态系统而言,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
“快!去检查温控设备和加热管道!”沈玖当机立断,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一群人立刻冲向三号曲房。
那是一间半地下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杂着泥土和粮食发酵的甜酸香气。
一排排曲池整齐地排列着,里面覆盖着稻草的曲胚正在静静地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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