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青禾村的喧嚣沉淀下来,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麦田里不知名的虫鸣,交织成一首安宁的催眠曲。
但在村委会二楼那间临时改造的“声纹档案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却紧绷如弦。
小马,这位年轻的县文化馆干事,此刻正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调出一个又一个复杂的频谱分析图:“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梦呓。
坐在他对面的阿光,那位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的独立音乐人,也收起了平日的散漫。
他戴着一副专业的监听耳机,眉头紧锁,食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拍:“把七号档案,王家三奶奶那段《启灵谣》的声轨放大。”阿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小马立刻操作。
屏幕上,代表声音波形的光带瞬间被拉伸,无数细微的峰谷显现出来。
那是一条主旋律的声线,苍老、悠长,带着岁月磨砺出的独特质感。
但在主声轨之下,几乎是贴着底噪的地方,另一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形,如鬼魅般随行。
“看到了吗?”阿光摘下耳机,眼神锐利如鹰,“这不是设备录入的杂音,也不是回声。它的赫兹、节奏,完全是另一条独立的人声……一条被刻意压制到极限的和声。”
小马倒吸一口凉气:“双……双音轨?一个人,唱出两个声部?”
“不。”阿光摇了摇头,指着屏幕上那条微弱的波形,“这不是技巧,是习惯。你看它的振动模式,喉部肌肉是收紧的,气息是内敛的,仿佛生怕被任何人听见。这是一种……长年累月形成的、深入骨髓的自我压抑。”
他顿了顿,调出另外几个档案,无一例外,全都是村里七十岁以上、唱过《启灵谣》的老年女性。
每一个人的声纹数据中,都潜藏着这道幽灵般的“第二音轨”:“十三位老人,十三个不同的嗓音,却拥有同一种‘唱歌的习惯’。”阿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这已经不是音乐层面的问题了。”
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的沈玖,缓缓转过身。
月光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她的表情平静,但眸光深处,却有风暴在酝酿:“我明白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钉子,钉进了在场两个男人的心里,“这不是失误,是习惯性隐藏。”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难道当年在酒坊里踩曲的女匠们,连放声歌唱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夜的池塘,无人能答。
第二天,沈玖没有去“传唱结对”的现场,也没有过问网络上的舆论。
第三天,她独自一人,回到了沈家祖宅的废墟。
自从得到系统,她时常会来这里签到。
断壁残垣间,弥漫着腐朽木料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像是时间的味道。
今天,当她习惯性地在倒塌的堂屋主梁下签到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却与往常不同:
【叮!检测到宿主心绪与此地历史记忆产生深度共鸣,触发特殊签到奖励:历史的回响】
【奖励物品:一只尘封的铁盒】
沈玖心中一动,循着系统的指引,走向了曾经的地窖入口。那里早已被坍塌的砖石和疯长的野草掩埋。她拨开半人高的艾草,在乱石堆的一个角落里,真的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那是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盒,锁扣早已腐烂,盒身上凝结着厚厚的泥垢。沈玖用尽力气才将它从石缝中拽出,打开盒盖的瞬间,一股陈旧铁锈和霉味扑面而来。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台砖头般大小的老式录音机,机身是那种20世纪80年代特有的军绿色,旁边还码放着五六盘磁带。
她拿起一盘,吹去上面的灰尘,标签上几行娟秀却有力的钢笔字迹,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沈氏秘传?内部留存”
阿光的工作室里,气氛肃穆得像是在进行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断裂的磁带,用专业胶水重新拼接,又将受潮的带基放在恒温箱里烘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那盘标记着“一号”的磁带被放入修复好的播放器时,小马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按下播放键。
一阵长长的“嘶嘶”电流声后,一个略显稚嫩,却异常清亮的女声,穿透了数十年的时光,清晰地响了起来:“……阿娘总说,踩曲的女人,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大声唱歌,怕惊了曲灵,酒就没了魂。”
是奶奶!是奶奶年轻时的声音!
沈玖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眶瞬间就热了。
录音里的奶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少女的狡黠和不服气:“可我晓得,哪是怕惊了曲灵哦。她们……是怕惊了男人。”
“男人在前面当大甑、开窖池,风风光光。我们女人在后面,踩曲、养窖,一身的汗臭味,要是再扯着嗓子唱歌,他们就更嫌我们粗野,上不得台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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