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大楼,新闻发布厅。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闪光灯如骤雨般亮起又熄灭,将每一张面孔都切割得棱角分明。
丰禾集团的代表周砚明,正襟危坐于台前,嘴角挂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走过场的宣告仪式,“麦田秋”这个商标,连同它背后那片土地的未来,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主持席上,市里主管农业的赵科长清了清嗓子,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全场。
他没有看周砚明,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台下那些焦灼等待的记者脸上:“今天,我们在这里,不是为了宣布一个商标的归属。”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而是为了纠正一个错误,守护一份传承。”
周砚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经省、市两级文化遗产保护小组及工商部门联合审议,最终裁定——‘麦田秋’,作为青禾村特定地理环境下,承载了数百年酿造工艺与集体记忆的文化符号,不得被任何单一企业或个人注册为私有商标。”
“哗——”全场哗然。
赵科长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麦田秋’,将正式列为区域性公共文化遗产!其相关酿造技艺,由青禾村村民委员会主导,实行共管、共酿、共享的保护性开发模式!”
此言一出,无异于平地惊雷。
周砚明“霍”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指着赵科长,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法务团队和高管们,更是面如死灰:“荒唐!这不符合商业规则!”周砚明终于挤出了一句话,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赵科长冷冷地看着他:“商业规则,不能凌驾于文化根脉之上。周总,你们丰禾集团在青禾村的土地并购行为,涉嫌多项违规操作,纪检部门很快会找你谈话。”
话音未落,一名眼尖的记者已经高声喊道:“周总!请问青禾村沈氏祖宅那场大火,是否与丰禾集团的强行收购有关?我们收到线报,纵火嫌疑人二癞子,在事发前曾多次出入丰禾集团的项目部!”
这个问题如同一颗引爆的炸弹,所有镜头瞬间调转方向,对准了面色惨白的周砚明。
他被记者们层层围堵,如同困兽,狼狈不堪。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了省纪检委大楼的街角。
车窗降下,陆川戴着一顶鸭舌帽,将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一个等候在路边的中年男人。
纸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U盘:“川儿,想好了?这东西交上去,你爸那边……”中年男人是他父亲的老部下,看着他长大,眼中满是担忧。
陆川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青禾村的方向。
他仿佛能看到那片焦土上,正有新绿顽强地破土而出:“王叔,有些债,迟早要还的。”他收回目光,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决绝,“我只是,做了早就该做的事。”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陆川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那小小的U盘里,是他悄悄备份的,丰禾集团完整的《土地并购黑账》,以及那段足以将周砚明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通话录音——“……烧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钱不是问题……”
谎言的冰层,在这一刻,于庙堂与江湖,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碎裂之声。
与政府发布会的剑拔弩张截然不同,此刻的青禾村小学操场上,洋溢着一种庄严而质朴的希望。
春祭日那场“正名”仪式之后,一座无形的牌坊在每个村民心中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对脚下这片土地最深沉的敬畏。
沈玖没有去省城。
她站在这片养育了祖祖辈辈的土地上,在她看来,这里才是真正的“主会场”。
一张张用最粗的草纸打印出来的《共酿公约》,摆放在几张拼起来的课桌上。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共享“启灵谣”与古法技艺、统一“燎原麦”种植标准、销售利润按约定比例注入村社公共基金,用于养老、教育与生态维护。
五十七户村民,无论男女老少,排着队,挨个上前。
他们先是郑重地看一遍公约,然后,用指腹蘸满鲜红的印泥,在那份属于自己的名字后面,用力地按下了手印。
那一个个红色的指印,像一朵朵绽放在纸上的血色梅花,烙印着一个村庄的集体觉醒。
人群中,前几日还堵在沈玖家门口,骂她“大逆不道”的几位族老,此刻也默默地排在队伍里。
为首的那个三叔公,走到沈玖面前,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愧疚和挣扎。
他看着公约上“无论男女,凡我村民,皆为传人”这一条,嘴唇动了动:“小玖……这……这合规矩吗?”
沈玖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不远处,正带着一群孩子在田埂上辨认草药的灰娃,轻声说:“三叔公,您看,那才是我们的规矩。活下去,传下去,才是最大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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