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华似霜。
归村的土路上,人们的脚步是轻的,心却是满的,仿佛盛着一汪将溢未溢的酒。
那场发生在向阳坡上的奇迹,如同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余波仍在每个人的血脉中轻轻荡漾。
沈玖落在队伍的最后,晚风吹起她的发梢,带来田野间新生的气息。
她没有与众人一同沉浸在喜悦中,她的心神,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与整片土地紧密相连。
那神秘的野麦苗破土的瞬间,她脑海中那片“健康热力图”的边缘,一个微小却无比明亮的光点,倏然亮起。
它不像田里的麦子那样呈现或绿或红的色块,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原始生命力的……金色。
这株麦苗的脉络,与奶奶那半页《授粉时辰图》上的装饰符文,竟如印章与印泥般完美契合。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在沈玖心中升起:奶奶留下的,或许并非单纯的农学笔记,而是一份……与这片土地签订的,古老契约的索引?
她不动声色,将这份惊人的发现深埋心底。
奇迹已经发生,但如何让这奇迹,从一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盛大仪式,变成一种可以复制、可以延续的常态?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为青禾村镀上金边,沈玖便召集了桃婶,以及那几位在摇铃时最有灵气的少女,在酿酒工坊那片最大的晒谷场上集合:“从今天起,我们成立一支‘人形授粉队’。”沈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人形……授粉队?”桃婶愣了一下,这个组合词新鲜又古怪。
“对。”沈玖的目光扫过眼前九位女性,她们大多是村里制曲的好手,双手天生就对温度、湿度和微生物的“情绪”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我们不用机器,不用化肥,我们就用我们自己,用我们的声音,我们的脚步,我们的心跳,去为麦子授粉。”
她拿出一张新画的图纸,上面是试验田的详细布局,一条条蜿蜒的红线贯穿其中:“这九条路线,是我根据昨天‘看到’的麦田气脉走向绘制的。每天酉时三刻,我们九个人,一人一条路线,从田埂这头,走到那头。”
她的计划具体而微,甚至有些苛刻:“左手持催花铃,右手配一面小鼓。鼓面,就用酿过一百轮浓香型白酒的窖池底部,那层最坚韧、最有活性的‘黄浆皮’来蒙。鼓槌,用雷击过的桃木心。”
“摇铃的节奏,要和心跳同步。敲鼓的频率,要和呼吸合一。口中,继续哼唱那首无字的制曲歌谣。”
铜匠张叔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场间,他手里拎着一只小马扎,慢悠悠地坐下,手里把玩着一枚昨夜新铸的铃铛,闻言,他浑浊的眸子亮了一下,补充道:“摇铃,看似是手在动,其实是气在走。那股子气,得从丹田提上来,贯到指尖,再传给铃芯。一声不能快,一声不能慢,快了,是催命;慢了,是泄气。得刚刚好,是‘唤醒’。”
老人的话,如同一把钥匙,瞬间驱散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这已经不是农活,而是一场修行。
第一天演练,夕阳西下,酉时三刻。
九名身着素色棉布衣衫的女子,如同九位古老祭典中的伶人,沿着各自的田垄,缓步前行:“嗡……”
清越的铃声,带着金属特有的颤音,在麦浪上空铺开:“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声,仿佛大地的心跳,紧随其后。
没有歌词的哼唱,如同一条温润的溪流,将铃声与鼓点完美地交织、黏合在一起,化作一股无形的声波,温柔地拂过每一株麦穗。
就在这时,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嘎吱”一声停在田埂旁。
车窗摇下,露出农技站王站长那张写满“科学”与“理性”的脸。
他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冲着不远处的桃婶喊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这是跳大神还是种地?现代农业讲的是数据,是效率!你们这样走一圈,能比得上无人机喷洒一分钟?”
桃婶性格泼辣,当即就要回嘴,却被沈玖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玖只是微微一笑,平静地说:“王站长,您不妨用您的无人机看看,再下结论。”
王站长冷哼一声,他今天就是来“捉典型”的,听闻青禾村搞什么“玄学种田”,他特地带了最新的植保无人机,准备录下这荒唐的一幕,回去好写报告批评。
他拿起遥控器,一台小型无人机嗡嗡升空,高清摄像头对准了那片被声波覆盖的区域。
然而,当实时监测数据传输到他手中的平板电脑上时,王站长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屏幕上,代表风速的绿色曲线,和一条新生成、代表麦穗摆动频率的蓝色曲线,在最初的杂乱无章之后,竟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缓缓靠拢,并最终完美重合,形成了一道振幅陡然增高的谐振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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