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警局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令人疲惫的冷清。我们四个被分开带进不同的问询室,身上还穿着那身破烂不堪、血迹斑斑的衣服,脸上、胳膊上的伤口虽然经过了值班民警简单的消毒包扎,但依旧火辣辣地疼,更重要的是,那种源自阵法过度透支和阴气侵蚀的“后遗症”,开始像潮水般一**袭来。
我所在的房间里,灯光刺眼。我对面坐着两个脸色严肃的警察,一个负责记录,一个负责问话。
“姓名?”
“李昭阳。”
“职业?”
“……主播。灵异探险类主播。”我如实回答,声音因为疼痛和疲惫而有些沙哑。
“今天晚上,你们在老鹰岭隧道附近做什么?”
“做……直播取材。”我斟酌着词句,尽量不说那些过于离奇的部分,“听说那边有些传闻,想去看看。”
“直播?”问话的警察皱了皱眉,显然不太相信,“直播需要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们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还有,隧道口那些奇怪的纸人和红线是什么?现场还有大量不明黑色污迹和打斗痕迹,怎么解释?”
我张了张嘴,感觉一阵剧烈的、仿佛有无数蚂蚁在骨头缝里啃噬的酸痛从后背受伤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尤其是被那怪物抓掉一块皮肉的地方,此刻更是疼得像有烧红的烙铁在烫!我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你怎么了?”警察看出了我的异常,语气中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疼……后、后遗症……”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感觉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这阵法透支和阴气反噬,比想象的更厉害。
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提着药箱走了进来,给我做了简单的检查。看到我后背那片狰狞的伤口和周围不正常的青黑色时,医生也倒吸了口凉气。
“这伤……不像普通外伤,有点怪。”医生皱眉,但还是先给我打了一针强效止痛剂,又清理了伤口,重新上了药包扎。
针剂的效果渐渐上来,那股噬骨的酸痛才稍微缓解,但疲惫感却更重了。我靠在椅子上,几乎虚脱。
问话暂时中止了。我听说毕哥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他硬撑着,但脸色白得像纸。徐丽娜胳膊上的抓痕被仔细处理了,但她一个劲儿地说头晕、恶心。只有顾知意,虽然同样狼狈,内伤更重,但他似乎有特殊的调息方法,还能勉强维持镇定,但也闭目不语,显然在极力忍耐。
我们被分开问了一阵,口径基本一致——直播探险,遇到不明生物袭击。但警察显然无法接受“不明生物”的说法,现场痕迹又过于诡异。
眼看陷入僵局,我想起一个人。我请求借用一下手机。警察犹豫了一下,还是递过来一部工作手机。
我凭着记忆,拨通了车站站长老张的私人号码。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老张带着睡意的、有些警惕的声音:“喂?哪位?”
“张站长,是我,李昭阳。”我尽量让声音清晰些。
“李……李昭阳?”老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声音立刻清醒了,带着急切,“李师傅!你们怎么样了?我听说……听说警车去那边了,是不是出事了?”
我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重点是我们现在在警局,需要他帮忙证明我们的“合法”身份和此行目的。
“明白了!我马上过去!你们等我!”老张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大约半小时后,老张风风火火地赶到了警局,还带着他的工作证和一些内部文件。他跟负责的警官低声沟通了很久,神色严肃,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终于,我们被带离了冰冷的问询室,请进了一间相对宽敞的办公室。一个看起来是领导模样的中年警官走了进来,脸色比之前和缓了一些,但眼中依旧带着审视。
老张赶紧介绍:“刘局长,这几位就是我跟您汇报的,处理隧道异常事件的特殊顾问。”
刘局长点点头,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尤其在顾知意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几位辛苦了,伤得不轻。不过……事情的性质和过程,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实。毕竟,这涉及公共安全和……一些超出常规认知的情况。”
我知道他的疑虑。这时,顾知意缓缓睁开眼,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刘局长,此事牵涉特殊领域,常规途径难以解释清楚。可否借电话一用?我联系负责此事的上级部门。”
刘局长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听出了“上级部门”的潜台词。他略一沉吟,示意我们可以用他办公桌上的座机。
这次是我拨的号,直接打给了王猛。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王猛压低的声音,背景似乎还有风声:“喂?哪位?猛子正忙着呢!”
“猛哥,是我,昭阳。”我快速把隧道里发生的事、我们现在的处境,以及需要他帮忙“背书”的情况说了一遍。
王猛在那边“嘶”了一声:“我靠!你们几个真行啊!搞这么大动静!行了,我知道了,把电话给那边管事的。”
我把电话递给刘局长。刘局长接过来,走到窗边,低声交谈起来。我们听不清王猛说了什么,只看到刘局长的脸色从一开始的严肃,逐渐变成了惊讶,然后是恍然,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恭敬?
“是,是……明白!……好的,一定配合!……您放心!”刘局长连声应着,最后客气地挂了电话。
他转过身,再看向我们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变了。那是一种混合着惊奇、了然,甚至还有点……羡慕?
他快步走回办公桌后,脸上堆起笑容,热情地说道:“哎呀,几位同志!实在抱歉,误会,都是误会!没想到你们几位是……嗯,伪装成直播团队执行特殊任务的外勤人员啊!辛苦辛苦!真是辛苦了!看你们这伤……都是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全啊!”
他这番话说得我们一愣。伪装?外勤?看来王猛给我们的身份安排得很“合理”。
“刘局长客气了,分内之事。”我顺着他的话接道。
“哪里哪里!”刘局长连连摆手,“后续的事情我们会处理,隧道那边也会配合相关部门进行善后。几位伤得不轻,我看就先回去好好休息!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他递过来一张名片,“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打给我!一定全力配合!”
就这样,一场原本可能很麻烦的警局问话,在王猛一个电话后烟消云散。我们被客气地送出了警局,那辆借来的、沾满尘土和不明污迹的越野车也被开了过来。
回到车站为我们安排的休息室,已经是后半夜。我们顾不上别的,处理伤口,服下顾知意给的调理丹药(他自己也服用了更猛的),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多,才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我挣扎着起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后背,动一下就像要裂开。打开门,王猛那张带着坏笑的脸就出现在门口。
“哟!还活着呢?挺能扛啊阳子!”王猛大大咧咧地挤了进来,后面跟着神色平静的周骁。
“猛哥,周哥。”我们有气无力地打招呼。
王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我们的惨样,啧啧两声:“我早上去隧道看了,好家伙,那叫一个惨烈!满地的黑血,阵法残留的劲儿还在,阴气散了大半但还没散干净。你们是真豁出去了啊!”
他收起玩笑,正色道:“所里已经查清楚了。那个隧道,当年选址就不好,正好压在一片老乱葬岗上。施工的时候是请人做过法事,超度过,但怨气太深,没散干净。当时的处理方式比较……嗯,粗暴。直接请了个有点道行的,布了个‘锁阴阵’,把残余的怨气和后来因为修路、火车运行惊扰、甚至撞死的山野精怪的残魂,一股脑全封在隧道地基的阵眼里了。图个省事。”
“本来那阵法还算稳固,但年久失修,加上前几年附近一次小规模山体滑坡,可能震松了阵眼或者破坏了部分符文。阴气开始外泄,跟那些被拘着的、已经扭曲融合的怨念残魂一结合,就催生出了你们碰到的那种怪物。火车经过,阳气冲击,这些玩意儿就被‘惊醒’或者被吸引,爬到车外作祟。”
王猛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心避开了伤口):“这回多亏你们了,阴差阳错把阵眼破了,虽然过程凶险,但也算把问题彻底暴露并解决了。不然再拖下去,哪天阵法彻底崩溃,或者跑出来个更厉害的,麻烦就大了。所里记你们一功!”
周骁等王猛说完,才接口道:“鉴于你们这次的表现,以及以后可能还会遇到类似需要与地方公职人员打交道的情况,所里讨论后决定,给你们一个‘编外特殊事件顾问’的身份。会给你们制作相应的证件,以后遇到今天这类情况,出示证件,解释起来会方便很多。”
编外顾问?还有证件?我和毕哥对视一眼,这听起来挺酷啊!虽然不是正式编制,但有了这层皮,以后行事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
“另外,”周骁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这次算是协助我们部门解决了潜在的重大安全隐患,上面批了一笔奖金,算是劳务费和……医药费补偿。”他拿出一个看起来挺厚实的牛皮纸信封,放在了桌子上。
红包!
我和毕哥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这一趟虽然差点把命搭上,浑身是伤,疼得死去活来,但听到“奖金”两个字,尤其是看到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顿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亏了?痛苦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这趟……真算没白跑!”毕哥咧嘴想笑,又扯到嘴角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里的兴奋藏不住。
“谢谢周哥,猛哥!”我赶紧道谢。徐丽娜和顾知意也点了点头。
我们在站里又休整了一天,领了老张代表车站也给的一份“感谢费”(虽然不多,但心意足),算下来这趟“公差”竟然拿了两份报酬,心情顿时更加舒畅,连身上的伤都觉得好得快了些。
第二天下午,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我们跟着王猛和周骁又去了一趟隧道。他们部门的善后方式果然简单粗暴——已经有人将隧道深处挖掘出来的、埋藏在阵眼附近的零星骸骨(人类的、动物的)全都清理出来,集中在洞口空地上。
周骁和王猛亲自出手,布置了一个简易却强大的净化法阵,诵念了冗长的往生咒文。法阵光芒笼罩下,那些骸骨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最终在一声仿佛集体解脱的、极其轻微悠长的叹息声中,化作飞灰,随风散去。我隐约似乎听到了很多声道谢,细不可闻,却又真切地回响在心间,随即彻底消失。
王猛走过来,将一把用崭新红绳重新精心编织、串联好的铜钱,递给顾知意。“顾兄弟,你的剑。铜钱都找回来了,有几枚裂得厉害,我给你换了新的同年代的,重新编了一下,试试顺手不?”
顾知意接过,手指拂过光滑的铜钱和坚韧的红绳,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多谢王兄,有心了。”
“客气啥!”王猛咧嘴一笑,又看向我,“阳子,接下来你们啥打算?回城养伤?”
我看了看远处晴朗的天空,虽然身上还疼,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我们准备坐高铁去滨城。这趟折腾得不轻,得犒劳一下自己,看看雪,堆个真正的雪人,放松放松。算是……受伤后的补偿吧。”
“滨城?看雪?”王猛眼睛一亮,随即垮下脸,“羡慕啊!真会享受!哪像我们,苦命打工人,还得跟周骁跑下一个点,邻省又冒出个怪事……”
周骁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
和王猛、周骁告别后,我们买了最近一班前往滨城的高铁票。坐在舒适宽敞的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从荒凉的山地逐渐变为开阔的平原,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