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又急又狠,仿佛要将整个陵州城从地图上冲刷而去。
豆大的雨珠砸在残破的瓦片上,碎成茫茫白雾;雾气被狂风卷进狭窄的巷口,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割得人面皮生疼。林衍青衫早已尽湿,却无一滴雨水能在衣上停留超过三息——真气外放半寸,在周身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湿透的衣角在真气鼓荡下猎猎作响,宛如一面在暴雨中不倒的旗。
温华紧随其后,把那个从染坊擒获的俘虏像麻袋一样横扛在肩,左手死死攥住那柄跟随他三年不曾离身的木剑。少年气喘如牛,胸腔里像有风箱在拉扯,却硬是一步不落——方才染坊里师父那一手“归墟·凝滞”与“湮灭”在他心里点燃的火,比这瓢泼大雨更炽烈,烧得他浑身滚烫。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温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雨幕中有些模糊。
林衍没有回头,目光穿透层层雨帘望向西北方向:“西北城垛,十七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直接震在温华耳膜深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北凉求援焰火已起第三波,再慢片刻,徐凤年若死,天下大势便翻页。”
温华心头一凛。他虽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少年,却也听过北凉世子的名头。徐凤年若真死在陵州地界,别说北凉铁骑会踏平此地,就是整个离阳王朝的格局都要为之震动。
“那这俘虏……”温华掂了掂肩上昏迷不醒的“鬼影叟”同伙。
“带着。”林衍简短道,“他脑子里还有东西没掏干净。”
话音刚落,林衍身形陡然加速,青衫在雨夜里拉出一道残影。温华咬牙,脚底猛然发力,踩碎一洼积水,《星流遁影》第七折“踏燕”被他硬生生用出来——这门轻功他习练不过三月,本不该如此勉强施展,但此刻顾不得了。少年身子几乎贴着屋脊飞掠,雨水打在脸上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两个起落间,师徒二人已穿过三条长街。陵州城在雨夜里寂静得可怕,除了雨声,只剩下他们踏过瓦片的轻微声响。温华忽然注意到,街道两旁不少房屋的窗户缝隙里,隐约有烛火晃动——城中百姓并未安睡,他们只是在黑暗中静静观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观望着暴雨中疾驰的身影。
“师父,城中气氛不对。”温华低声提醒。
林衍微微颔首,他早已察觉。寻常雨夜,城防守军应当闭营不出,可今夜,他感知到至少三股不同方向的马蹄声在城中穿行,其中一股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
长街尽头,忽有铁甲踏水声如闷雷般滚滚而来。
火把的光芒刺破雨幕,将整条街道映得忽明忽暗。温华瞳孔一缩——雨夜里,本该闭营的城防守军竟倾巢而出,火把连成一条蜿蜒的火龙,正向西北门疾驰。为首大将身披赤铜重甲,胯下战马通体乌黑,四蹄翻飞间雨水四溅,赫然是陵州副将李肃。
“陵州卫?”林衍目光一凛。
李肃此人他略有耳闻,出身寒门,十年前曾在北凉军中效力,受过北凉王大恩。此人治军严明,不涉党争,在陵州军方颇有清誉。今夜他率军出营,必有要事。
“林公子——!”
李肃远远望见屋脊上那道青影,抬手勒住战马。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雨水顺着铁盔边缘如溪流般往下淌,“北凉世子被困‘断马崖’,末将奉王妃密令,率三千轻骑星夜驰援!世子妃有言:若见林公子,请同往!”
话音未落,林衍身形一闪,如一片青叶飘落,已稳稳落在李肃马背之后,与他并肩:“给我两匹快马,再要一壶烈酒。”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温华扛着俘虏,有些笨拙地翻身落在旁边一名亲兵让出的战马上。动作虽狼狈,但少年握紧缰绳的瞬间,腰背挺直,眼中透出一股子不服输的锐气。
“酒!”李肃也不多问,直接从马鞍旁解下牛皮囊,抛向林衍。
林衍接过酒囊,拔开塞子仰头便灌。酒液入喉,如火线滚过胸腔,在冰冷的雨夜里燃起一团暖意。他一口气饮下半囊,抬袖抹去嘴角酒渍,低喝:“开城门!”
三个字,斩钉截铁。
李肃眼中闪过一抹赞许,大手一挥:“传令——开西北门,吊桥放下,全军轻装疾行!”
军令层层传下,铁甲碰撞声、马蹄踏水声、传令兵嘶吼声混成一片。温华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就是沙场,这就是真正的金戈铁马,与他平日想象中江湖人的单打独斗完全不同。
吊桥在绞盘转动声中轰然落下,砸起漫天水花。雨幕外,是比城中更深沉的黑暗,仿佛一只巨兽张开的嘴。
三千轻骑如一道钢铁洪流踏水出城,铁甲撞雨,声如闷雷滚过大地。林衍一马当先,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掌心却悄然摊开——那枚自“鬼影叟”灰烬中拾得的“影”字令牌,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幽冷的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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