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徽州大学,冬意已浓,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披着清冷的外衣,注视着学年的尾声。天空常常是铅灰色的,低垂而厚重,偶尔洒下细碎冰冷的雨夹雪,落在光秃的枝桠和枯黄的草地上,很快便融化,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寒风变得凛冽刺骨,呼啸着穿过空旷的校园,卷起地上残存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干燥萧索的声响。梧桐树只剩下遒劲的枝干,像一幅幅简练的素描,倔强地指向苍穹。空气清冷干净,吸进肺里带着刀割般的寒意,却也让人头脑异常清醒。白昼短暂,下午四五点钟,天色便迅速暗沉下来,教学楼和图书馆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座座漂浮在寒夜中的孤岛,散发着温暖而专注的光晕。
对林夜而言,这个冬天的心境,与外界凛冽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内里仿佛有一团火在静静燃烧,温暖却带着一丝灼人的焦虑。洛薇薇收到M大预录取通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至今未平。那份为她由衷感到的喜悦和骄傲,与对即将到来的、至少长达数年的分离的恐慌和不舍,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底色。大四上学期的尾声,在这种背景下,显得格外匆忙而又充满了一种倒计时般的紧迫感。
课程陆续结束,期末考试的压力如影随形。但对于大四学生而言,更沉重的压力来自于对未来的抉择和准备。考研的学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找工作的人奔波于各大招聘会,西装革履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焦虑;而像洛薇薇这样准备出国的,则陷入了准备各种材料、应对语言考试和联系导师的繁琐旋涡中。
林夜自己的生活也像上紧了发条。考研复习进入了最枯燥也最关键的攻坚阶段,大量的背诵、刷题和模拟考试占据了他绝大部分时间。同时,他也没有完全放弃找工作这条路,投递简历、参加笔试面试,试图为未来多争取一个可能。忙碌成了最好的麻醉剂,可以暂时让他不去想那个即将到来的、名为“离别”的庞然大物。但每当夜深人静,或是看到图书馆对面那个空着的位置时(洛薇薇因为要准备材料和联系事宜,来自习的时间越来越少),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便会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们见面的时间,确实比以前少了很多。洛薇薇忙得脚不沾地,常常不是泡在实验室整理数据、撰写毕业论文初稿,就是奔波于市区参加语言考试、办理各种证明手续。偶尔在图书馆遇见,她也多是眉头微蹙,对着电脑屏幕飞快地打字,或者戴着耳机练习口语,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林夜不忍打扰,只是默默地将温水放在她的手边,或者在她疲惫地揉眼睛时,递过去一颗薄荷糖。交流变得简短而务实。
“语言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他会低声问。
“还行,就是口语部分没底。”她揉着太阳穴回答。
“别紧张,你语感那么好。”他安慰。
“希望吧。你复习呢?政治背得如何?”她回问。
“头大,知识点太碎了。”他苦笑。
“坚持就是胜利。”她鼓励道,眼神里带着理解和疲惫。
没有太多温存的话语,更多的是这种战友般的、务实的关心和打气。但林夜能感觉到,在这种忙碌和距离感之下,某种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隐忍的情感,在沉默中滋生。那是一种明知前路坎坷,却依然选择并肩的坚定;是一种将汹涌的情感压抑下来,转化为支持对方前行的克制。
变化发生在最细微的地方。洛薇薇会在深夜回到宿舍后,即使再累,也会给他发一条“刚弄完,睡了,晚安”的信息,后面有时会跟一个月亮或者星星的表情。林夜会在每天去图书馆前,习惯性地多带一个保温杯,泡好她喜欢的红茶,如果她来了,就自然递给她。她会很自然地把沉重的、装满申请材料的背包递给他拎;他会在她因为压力太大而情绪低落、甚至偶尔对他发点小脾气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等她自己平复。他们之间,少了一些初恋的羞涩和悸动,多了一份历经世事、相濡以沫的默契与担当。
十二月中旬的一个周五晚上,寒流来袭,外面下起了冰冷的冬雨。林夜在图书馆刷完一套模拟题,感觉精疲力尽,准备回宿舍。走出图书馆,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拿出手机,看到洛薇薇一个多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还在实验室改论文,估计要很晚,别等我了。”
他想了想,回复:“刚结束。下雨了,很冷。你带伞了吗?要不要我给你送过去?”
信息发出去后,他撑着伞,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屋檐下等着。雨声淅沥,寒风刺骨。过了十几分钟,手机亮了:“不用了,实验室有备用的。你快点回去吧,别冻着了。”
虽然她这么说,但林夜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还是不放心。他知道她实验室离宿舍有段距离,这么冷的雨夜,她一个人回去……他犹豫了一下,转身走向校内的便利店,买了一把新的雨伞和一杯热巧克力,然后朝着实验楼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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