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三日过去。
素素的脚伤已大好,能自行下地行走。照歌似乎并不急于赶路,反而带着她在所居的“云来城”中闲逛了几日。他谈吐风雅,见识广博,总能将寻常景物说出别样趣味,又对她体贴入微,引得素素心中那份依赖与朦胧的好感日渐加深。
然而,那份因“昆仑”而起的空洞与悸动,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心底最深处,不敢在照歌面前表露分毫。她隐隐觉得,那似乎是照歌公子不喜提及的东西。
这日傍晚,照歌被城中官员请去赴宴。素素独自留在客栈,心中莫名有些烦闷,便禀明了侍卫,想到客栈后园透透气。
后园栽种着几株晚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素素坐在石凳上,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霞,怔怔出神。这几日虽过得安稳,甚至可称得上甜蜜,但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这一切的“好”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触不及根本。
就在这时,园门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素素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影缓步走入园中。
来人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青色布衣,身形却异常挺拔,如同雪后青松,带着一种历经风霜而不折的韧劲。他脸上戴着半张素银面具,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双眼眸,在渐暗的暮色中,沉静得像两口古井,却又仿佛蕴含着星辰崩灭、沧海桑田的力量。只是此刻,那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是刻骨的痛楚,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小心翼翼到极致的克制,还有……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沉如海的悲伤。
素素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一揪!
这感觉,比前几日听到“昆仑”时更甚!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颤与酸楚,让她瞬间湿了眼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如此强烈的反应,只觉得那双眼睛,她仿佛在哪里见过,在梦里,在……很久很久以前……
那青衣面具客也在看着她,脚步停在离她三丈远的地方,不再靠近。他负在身后的手,指节捏得泛白,微微颤抖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被强行覆盖、属于夜华的冰冷气息,这让他心如刀绞。
他的浅浅……就在眼前。
可她看着他,眼中只有全然的陌生,和一丝被惊吓到的惶然。
“你……你是谁?”素素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她扶着石桌站起身,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人的眼神太具有侵略性,太复杂,让她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墨渊(青衣客)看着她后退的动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那声呼唤在舌尖滚了千百遍,最终却化作沙哑而平静的三个字,带着刻意疏离的淡漠:
“路过之人。”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有些低沉模糊,却依旧带着一种独特的磁性,敲击在素素的心上。不是照歌公子那般清朗温润,而是更沉,更稳,仿佛能镇压世间一切喧嚣。
“抱恙。”他补充道,解释了自己戴着面具的原因,目光却依旧牢牢锁在她脸上,贪婪地描绘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这一刻刻入神魂。他送入的那丝元神印记,正微弱地在她识海中闪烁,试图唤醒着什么,却被一层强大的封印死死压制。
素素看着他,心中的悸动与悲伤愈发汹涌。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只能归咎于对方气势太强,让自己不适。
“抱……抱歉,打扰了。”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那双仿佛能洞穿她灵魂的眼睛,匆匆说了一句,便想绕过他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后园。
就在她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一阵夜风忽然拂过,卷起她鬓边一缕碎发,也带来了她身上那极淡的、属于昆仑墟冰雪和桃花混合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墨渊的身体猛地一僵!这气息……是他守护了万年的昆仑,是他亲手栽下的桃林,是他刻入骨血的味道!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即将逝去的衣袖,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告诉她他是谁,告诉她他找得她好苦!
然而,他的手在触及她衣袖的前一刹那,硬生生顿住了。
他不能。
此刻相认,只会吓到她,只会让夜华警觉,只会将她和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他这缕元神太过微弱,承载不了相认的后果。
他的手指在空中蜷缩,最终无力地垂下。
素素感受到身后那骤然迸发又强行压抑的气息,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那青衣客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凉。暮色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她心中莫名一酸,却不敢再多留,加快脚步离开了后园。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墨渊才缓缓转过身,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抬手抚上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痛得快要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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