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微弱的、带着气音的“水”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白浅死寂了七年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不是梦!
不是幻觉!
他真的醒了!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桌边,颤抖着手倒了一杯温水,又因动作太急洒了大半。她顾不得擦拭,端着那半杯水,踉跄着回到床边。
“师父……水……水来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头,将杯沿凑近他干裂的唇边。
墨渊的眼睫依旧沉重地阖着,似乎方才那一声用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所有力气。但他依循着本能,微微张开唇,小口地啜饮着清水。喉结艰难地滚动,每一下都牵动着白浅紧绷的神经。
一杯水饮尽,他似乎舒了口气,眉宇间那凝结了七年的痛苦痕迹,仿佛被这甘霖滋润,稍稍化开了一丝丝。他再次陷入沉睡,呼吸却比之前要平稳、深沉了许多。
白浅轻轻放下他的头,手里攥着那只空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狂喜过后,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后怕与难以置信的情绪,缓缓浮上心头。
他醒了。
他真的醒了片刻。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七年来,那些日夜不停的、混杂着血泪的倾诉……那些深埋的前世记忆,那些不堪回首的悔恨与执念……他……都听见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得她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她一直以为,那些倾诉只是她自我排解的方式,是对着一具没有知觉的躯壳发泄积郁。她从未想过,他的元神或许从未真正沉寂,而是在那片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每一个字,每一滴泪!
那他……听到了多少?
听到她承认前世的愚蠢任性?
听到她跪在雪地里的怨恨?
听到她看着他祭钟时的绝望?
听到她……跳下诛仙台时的悔恨与……那未曾宣之于口的、逾越师徒的情愫?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与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她感到恐惧!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几乎想要立刻逃离这间大殿,逃离他那可能洞悉了一切的目光!
然而,目光落在云床上那依旧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身影上,她的脚步又生生钉住了。
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些话,她已经说了。那些深藏的秘密,她已经剖开了。
现在,她只能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他苏醒前后的每一个细节。他唤的是“水”,是身体最本能的需求。他的眼神虽然睁开了一瞬,却依旧混沌,带着刚从漫长噩梦中挣扎出来的迷茫,不似清明状态。
或许……他并未完全听清?或许那些倾诉,于他而言,只是昏迷中模糊的背景音?
可……万一他听清了呢?
白浅的心乱如麻。她既希望他听见了,证明她这七年的守护与倾诉并非徒劳;又害怕他听见了,不知该如何面对醒来后,知晓了一切的师父。
这种矛盾的心情,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如同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
墨渊并未立刻再次苏醒。他依旧大部分时间沉睡着,但状态明显在好转。那些暗金色的纹路虽然依旧存在,蠕动的频率却减缓了许多,颜色也似乎淡了一点。折颜再次来看诊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七年来第一次真正的、带着希望的惊讶。
“不可思议……寂灭道韵的侵蚀竟然被遏制住了大半!仙基虽损,但本源似乎……稳住了?”他仔细探查着,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墨渊和白浅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在白浅憔悴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上,似乎明白了什么,最终化作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小五,这七年……苦了你了。”
白浅只是摇了摇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云床上的人。
她现在更加细心地照料他,动作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倾诉所有,说话时,会下意识地观察他的反应,哪怕他依旧昏迷。
有时,当她提到某些关键词,比如“东皇钟”、“宿命”、“前世”,她会屏息凝神,紧紧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蛛丝马迹。
她看到,在她提及“逆转宿命”时,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在她哽咽着说“不会再让您一个人”时,他紧蹙的眉心,似乎舒展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甚至有一次,当她回忆起前世他手把手教她写字,她故意捣乱弄得他满手墨迹时,他苍白干裂的唇角,仿佛……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太小,太快,瞬间即逝,让她几乎以为是光线造成的错觉。
可她的心,却因这可能的“错觉”,而狂跳不止。
希望与恐惧,如同两条交织的毒蛇,日夜啃噬着她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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