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素描 第70章 最后一公里的罪恶

档案编号“37-4-12”像一把已知编号却无法触碰的钥匙，悬在林枫心头。他只能按捺住焦灼，等待外部可能出现的契机。而隔离的日子，在高度精神紧张与**禁锢的双重压迫下，显得格外漫长。

他被允许在有人看守的情况下，于宿舍楼后身一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狭小区域“放风”。这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展示——看，那个曾经的警队明星，如今像困兽一样被圈禁在此。

就是在这样的“放风”时间里，他注意到了那些流浪狗。

起初只是一只瘦骨嶙峋的土黄色流浪狗，怯生生地在铁丝网外的灌木丛里觅食。后来变成了两三只。它们构成了这个压抑环境里，唯一不受约束、鲜活而卑微的生命图景。林枫会把自己早餐舍不得吃的鸡蛋，或者午餐的几块肉，偷偷藏在手心，趁看守不注意的瞬间，迅速丢到铁丝网外。看着它们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飞快地叼走食物，他会获得片刻的、脱离自身处境的宁静。

然而，接连几天，那只他最熟悉的土狗没有出现。紧接着，另外两只也消失了。起初他并未在意，直到某次放风时，他闻到一股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源自铁丝网外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他心头一凛，借着系鞋带的机会仔细观察，发现那片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旁边还散落着几颗颜色鲜艳、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颗粒状物，像某种劣质狗粮。

职业本能让他瞬间警惕起来。投毒？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的愤怒。在他自身难保，深陷涉及人命、权力交织的巨大阴谋时，就在他眼皮底下，正在发生着针对这些无辜流浪生命的、微不足道的谋杀。

“看什么看？快时间了。”身后的看守不耐烦地催促。

林枫直起身，沉默地走回宿舍。但他的心无法平静。那种面对“最后一公里”的罪恶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与他此刻的处境何其相似？他无法撼动栽赃他的庞大机器，难道连查明这几只流浪狗的死因，阻止那个隐藏的投毒者都做不到吗？

他不再是一名警察了。 这个认知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心脏。他没有执法权，没有调查权，甚至没有自由行动的权利。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随即，另一种更原始的东西从心底升起——一种剥离了警察身份之后，纯粹作为一个“人”的愤怒和不甘。如果连眼前的微小罪恶都选择视而不见，他坚守的所谓“正义”又是什么？一套只有在拥有权力时才能佩戴的华丽服饰吗？

【流浪狗投毒案】，就这样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开始了非正式的“调查”。利用每天短暂的放风时间，他像一台人肉扫描仪，记录下一切可疑的细节：投毒点附近模糊的脚印（可惜隔着铁丝网，无法勘验）、那些彩色颗粒可能散落的范围、周围出现的可疑人物（除了固定的看守，偶尔会有后勤或别的科室的人经过）。

他注意到，其中一个负责轮班看守他的年轻辅警，每次轮到下午班时，眼神总会不自觉地瞟向那个投毒点方向，神色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恐惧？

林枫开始尝试与他进行极有限的交流。不谈案情，只聊最普通的家常，天气，甚至足球。起初辅警很戒备，但林枫表现出一种彻底的、认命般的平静，慢慢降低了对方的警惕。

一次，在聊到家里养的宠物时，林枫状似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哎，以前在所里也常遇到虐待小动物的案子，最是让人心里憋闷，感觉下手的人心理都……”他适时停住，摇了摇头。

那辅警沉默了一下，低声嘟囔了一句：“可不是……我们小区前阵子也有人毒狗，听说是因为自家养的泰迪被人偷了，受了刺激，就恨上所有狗了……”

一句话，像闪电划破迷雾！

因宠物被盗而心理扭曲，报复社会！这是非常典型的犯罪心理动机！

林枫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没有追问，只是附和了一句：“唉，也是可怜人走了极端。”便转移了话题。

线索有了。动机，潜在的嫌疑人范围（大概率是住在附近小区，且近期丢失过宠物的人）。如果他还是警察，他可以轻松调取近期宠物丢失的报警记录，排查周边小区的监控。

但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无法验证，无法排查，更无法抓捕。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攫住了他。明明看到了方向，却寸步难行。这种“看见”反而成了一种折磨。

晚上，他躺在冰冷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想起了张胜，那个被利用然后像垃圾一样丢弃的生命；想起了那几只无声无息消失的流浪狗；也想起了那个因失去爱犬而心理扭曲，转而向更弱小者发泄痛苦的潜在投毒者。

罪恶有不同的量级，但滋生罪恶的土壤，是否有着相似的阴暗与潮湿？

他无法以警察的身份去制裁那个投毒者，但他或许可以……做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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