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利被直接押解至市局看守所,这是为了防止其在分局或派出所可能存在的、尚未暴露的关系网传递消息或施加影响。针对他的审讯,由市局刑侦支队经验最丰富的审讯专家牵头,李斌和林枫作为原专案组核心成员参与。
审讯室内的灯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惨白刺眼,将吴永利脸上每一道皱纹和阴影都照得清清楚楚。他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戴着手铐脚镣,与之前在藏身处那副困兽犹斗的样子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
审讯专家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按照程序,不急不缓地核实他的基本信息,然后才开始切入正题。
“吴永利,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声音平淡,没有任何起伏。
“王强,认识吗?”
“不认识。”
“‘鑫隆新材料’厂区的原料仓库,还记得吗?”
“不记得。”
“马老三呢?他可是你手下的工头。”
“手下人多,记不清了。”
无论问什么,吴永利都以最简单的“不知道”、“不认识”、“记不清”来回答。他像一块被河水冲刷了千百年的顽石,光滑而坚硬,拒绝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他甚至否认自己是“永利工贸”的实际控制人,声称自己只是挂个名,具体业务早已交给别人打理。
审讯专家尝试了各种策略,时而严厉施压,宣讲政策,指出其罪行严重性;时而迂回侧击,谈论其家庭、过去,试图找到情感突破口;时而利用已掌握的部分证据(如临省窝点的账本上他的签名)进行敲打。
但吴永利始终不为所动。他对账本签名的解释是“下面人拿去让我签的,我没细看”。对指向他的资金流向,他表示“公司财务的事情我不懂”。对那个发送给林枫的威胁短信,他更是直接否认,声称“绝对没有这种事,可能是别人冒充”。
他的眼神大多数时间低垂着,看着自己戴着手铐的手,偶尔抬起眼皮瞥一眼审讯人员,那目光深处,没有任何恐惧或慌乱,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他似乎非常清楚警方的底线和审讯的节奏,懂得如何利用沉默和否认来消耗审讯者的耐心和精力。这是一种长期与法律周旋所形成的、近乎本能的防御机制。
连续数小时的审讯,几乎一无所获。
“他在拖延时间。”中途休息时,审讯专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李斌和林枫说,“他在等,等外面的人帮他活动,或者,在等我们因为证据链不够完美而无法将他长期羁押。这是个老江湖,心理素质极强,而且……他背后肯定有人给他支招,或者,他对某种‘保护’还抱有幻想。”
林枫看着单向玻璃后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心中那股因成功抓捕而燃起的火焰,仿佛被浇上了一盆冷水。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与这种层级的犯罪分子斗争,抓捕只是第一步,更难的是攻克其心理防线,撬开那张紧闭的嘴。
他想起了王强惨死的模样,想起了马老三离奇的“意外”,一股不甘和愤怒在胸中翻涌。难道就拿这个罪魁祸首没有办法了吗?
“他不可能毫无弱点。”林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越是这样死扛,越说明他害怕说出某些东西。他在保护什么?或者说,他在害怕什么?”
李斌点了点头:“没错。他现在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信息。他在害怕他背后的人,害怕一旦开口,会遭到比法律制裁更可怕的报复。或者说,他还在指望他背后的关系网能把他捞出去。”
“那就打掉他的幻想!”林枫眼神一凛,“把他所有的犯罪证据,尤其是临省窝点那些触目惊心的照片、检测报告,还有我们掌握的、他行贿个别监管人员的线索,有选择地、一点点地摆在他面前!让他清楚,他涉及的罪名有多大,谁也保不住他!同时,彻底切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岛’!”
策略调整。接下来的审讯,不再纠缠于具体案情的细节,而是着重向吴永利展示其犯罪帝国的冰山一角,以及其必然覆灭的命运。警方开始有计划地向其透露,永利工贸及其关联公司已被全面查封,多名核心成员相继落网,临省窝点造成的环境污染正在评估,面临的将是天价赔偿和严厉的刑事惩罚。
当一张张化工废料污染土地、黑臭水坑的照片被推到吴永利面前时,当他听到自己行贿的某个基层监管人员已被纪委带走调查的消息时,林枫敏锐地捕捉到,吴永利那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一直低垂的眼皮也猛地抬了一下,虽然瞬间又恢复了原状,但那短暂流露出的惊惶,没有逃过林枫的眼睛。
堡垒,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虽然吴永利依旧紧咬牙关,但专案组知道,压力的种子已经种下。接下来,需要的是持续不断的高压,以及等待。等待他内部防线的逐步瓦解,或者,等待外部其赖以生存的保护伞被彻底斩断的消息传来。
这场无声的心理攻坚战,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追捕都更加考验耐心和意志。林枫知道,他们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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