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素描 第16章 审讯室的较量

赵小军被直接带回了分局执法办案中心。搜查其出租屋的收获超出了预期：除了那个记录着作案“学习笔记”和“战果”的黑色笔记本，以及少量现金和疑似赃物，技术人员还在他的电脑浏览器历史记录里，发现了大量关于“技术开锁教程”、“入室盗窃如何不留痕迹”、“反侦查手段”的搜索记录，以及几个充斥着违法信息的隐秘论坛访问痕迹。证据链似乎相当完整。

专案组上下弥漫着一种轻松的气氛，连续多日的疲惫被案件即将告破的喜悦冲淡。副大队长李斌亲自部署了对赵小军的审讯工作，考虑到林枫对案件细节的熟悉和敏锐的观察力，特批他进入监控室，观摩学习审讯过程。

主审由经验丰富的老刘担任，侦查员小王负责记录。林枫坐在监控屏幕前，看着审讯室里苍白的灯光下，赵小军戴着手铐，缩在审讯椅上，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与之前出租屋里那个略显不耐烦的年轻宅男判若两人。

老刘没有一上来就咄咄逼人，而是按照程序核实了基本信息后，用一种近乎聊天的平缓语气开始了问话。

“赵小军，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知，知道。”声音细若蚊蚋。

“为什么？”

“偷……偷东西。”

“偷了什么？在哪里偷的？”老刘循序渐进。

赵小军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三起入室盗窃案的基本情况，时间、地点、盗窃物品，与案卷记录基本吻合。他甚至能说出在“都市印象”那家，他是如何尾随住户，偷听到对方告诉外卖员门禁密码的细节。

监控室里，李斌点了点头：“口供对得上，赃物也起获了部分，看来没抓错人。”

林枫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赵小军的供述太顺畅了，顺畅得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剧本。而且，他描述作案过程时，语气里只有恐惧和懊悔，却没有丝毫……那种在“学习笔记”里隐约透出的、对“技术”本身的执着或者炫耀。这与他“模仿者”的心理画像，似乎存在一丝微妙的不协调。

审讯室内，老刘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话锋一转，拿起那个黑色笔记本，在赵小军面前晃了晃：“这个本子里的东西，是你写的？”

赵小军抬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是。”

“这些东西，从哪儿学的？”

“网……网上看的。”

“哪个网站？论坛叫什么？”老刘追问细节。

赵小军报出了几个警方已知的违法论坛名字，但当老刘追问具体学习了哪些教程，是如何练习开锁技巧时，他的回答开始变得含糊不清，逻辑混乱，甚至有些前后矛盾。他声称是自己买了工具摸索，但又说不清具体买了哪些型号，练习时遇到了哪些困难。

“红光小区那家，你是用什么工具打开的锁？”老刘突然问了一个技术细节。

赵小军愣了一下，眼神更加慌乱，支吾了半天，才说了一个非常笼统且并不完全适用于那种锁型的工具名称。

老刘没有戳穿他，而是换了个问题：“你笔记本上画的这个锁结构图，旁边标注的‘阻力点’和‘回弹力度’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感受到的？”

赵小军彻底卡壳了，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监控室里，林枫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他靠近麦克风，轻声说道：“李队，刘哥，他可能……不是在技术上撒谎，而是他根本就没完全理解这些术语和技巧。他更像是在复述，而不是在讲述亲身经历。”

李斌看了林枫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林枫组织了一下语言：“他的供述，关于偷了什么、在哪里偷的，这些结果性的东西很清晰。但一涉及到具体的作案过程，特别是需要技术细节支撑的部分，就显得很空泛，甚至错误。这不符合一个会详细记录学习笔记的‘模仿者’的特征。一个沉迷于技术模仿的人，在谈到自己‘成功’应用的技术时，多少会流露出一些情绪，但他没有，只有恐慌。”

李斌若有所思，拿起内部电话接通了审讯室：“老刘，重点问问他第一次作案的动机和心理过程，还有，那双运动鞋，问他什么时候买的，在哪儿买的，经常穿吗？”

老刘接到指示，调整了审讯策略。

“赵小军，你为什么要去偷东西？缺钱？”

“……嗯，缺钱。”

“缺钱做什么？”

“……玩游戏，买装备。”

“第一次去红光小区的时候，你害怕吗？怎么下的决心？”

赵小军的回答再次变得模板化，说什么“一时冲动”、“鬼迷心窍”，完全不像一个初次实施入室盗窃者应有的、充满心理挣扎和细节回忆的叙述。

当问到运动鞋时，赵小军更是明显怔住，眼神飘忽，回答得磕磕绊绊，连购买的大概时间和地点都说不清楚。

审讯暂时中止。

老刘和小王回到监控室，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李队，这小子有问题。”老刘直接说道，“他对核心作案过程的描述经不起推敲，像是背下来的。但赃物和笔记又确实在他那里。”

李斌目光锐利，看向林枫：“小林，你怎么看？”

林枫深吸一口气，大胆说出自己的推测：“李队，刘哥，我觉得，赵小军可能不是唯一的作案人，甚至可能不是主要实施者。他更像是一个……‘顶包’的，或者至少，有一个更了解技术细节的人在后面指导他。他负责了望、搬运赃物，或者只是在事后负责保管赃物和笔记？而那个笔记本和作案手法，可能属于另一个人。”

这个推测更大胆了。但如果成立，就意味着真正的“模仿者”可能还逍遥法外，而赵小军，只是一个被推出来的棋子。

专案组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李斌沉默片刻，果断下令：“两条线。一，继续审讯赵小军，深挖他的社会关系，特别是近期接触过的、对技术开锁可能感兴趣或有能力的人。二、重新梳理三起案发现场周边所有监控，特别是赵小军出现的位置，扩大时间范围，寻找是否有其他可疑人员与他同时出现或存在交集！”

案件的复杂性，超出了最初的想象。林枫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同事们，知道自己这缕微光，照出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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