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塘新村,如同镶嵌在这座现代化都市肌理上的一块陈旧补丁。狭窄的巷道仅容两人并肩,两旁是密密麻麻、见缝插针建起的“握手楼”,阳光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吝啬地洒在潮湿的地面上。空气中混杂着饭菜、垃圾和某种陈旧生活气息混合的味道。这里人员复杂,出租屋众多,管理难度极大,是藏匿行踪的理想之地。
专案组的重点排查工作在这里悄然展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李斌安排了四组便衣,分别把守石塘新村的四个主要出入口,二十四小时轮换监视。同时,由社区民警带领,以近期加强流动人口管理和消防安全检查为由,对村内出租屋进行一轮“过筛子”式的走访。
林枫被分配跟随老刘和一名熟悉石塘新村情况的社区老辅警,组成一个摸排小组。他们穿着便装,拿着登记表和消防检查记录本,穿行在迷宫般的巷道里。
“这地方,就像个马蜂窝,看着不大,里面弯弯绕绕多得很。”老辅警老周一边熟稔地和路边杂货店老板打着招呼,一边低声对林枫和老刘说,“住这里的,除了外来打工的,就是些不大安分的,或者是图这里房租便宜躲清静的。”
一家家敲门,一户户询问。大部分住户还算配合,虽然有些抱怨,但还是出示了证件,回答了问题。也有警惕性高的,隔着门缝打量半天才开门,或者干脆装作没人在家。
林枫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开门的人,留意他们的年龄、体态、口音,以及屋内的陈设。他特别注意那些独居的年轻男性,以及屋内是否摆放有电脑(可能用于学习作案手法)、是否有与案发现场鞋印同款的运动鞋。
工作量巨大,进展缓慢。一天下来,走访了数十户,没有发现特别符合画像的可疑人员。有的体态相似,但案发时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有的独居年轻男性,但表现正常,屋内也无异常。
傍晚时分,林枫他们来到一栋位置相对偏僻的六层旧楼。根据房东提供的租户信息,三楼的一间出租屋住着一个名叫“赵小军”的年轻男子,登记的工作是“网络兼职”,平时很少出门。
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警惕地问:“谁啊?”
“社区的,人口登记,顺便检查下消防安全。”老周熟练地回答。
又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白、带着黑眼圈的脸,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头发油腻,眼神有些闪烁。他穿着宽松的T恤和睡裤,脚上趿拉着一双人字拖。
“登记不是刚搞过吗?”男子语气有些不耐烦。
“例行检查,配合一下。”老刘上前一步,语气平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门拉开了些。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一张床,一个电脑桌,上面摆着一台台式电脑和两个显示器,屏幕上还停留着游戏界面。地上散落着一些零食包装袋和空饮料瓶,空气中有股泡面和烟味混合的浑浊气息。
林枫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床底下塞着几双鞋,其中一双,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品牌的运动鞋,而且颜色也与监控中模糊影像推断的深色系相符!他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不动声色,继续假装记录信息。
老刘也注意到了那双鞋,他一边询问着“赵小军”的基本情况,一边看似随意地走到窗边,检查消防隐患,实则用身体挡住了可能的逃跑路线。
“平时都做些什么网络兼职啊?”老刘闲聊般问道。
“就……帮人打打游戏,做做代练。”赵小军眼神飘忽,回答得有些含糊。
“哦,那挺辛苦,经常熬夜吧?”老刘继续搭话,同时给林枫使了个眼色。
林枫会意,趁赵小军的注意力被老刘吸引,他悄悄移动脚步,目光更仔细地扫过电脑桌。在杂乱的线缆和几个U盘之间,他看到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没有任何标识,但边缘有些磨损。
就在这时,赵小军似乎察觉到了林枫的视线,神色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往电脑桌那边靠。
“别动!”老刘低喝一声,语气瞬间变得严厉,“我们是警察!请你配合调查!”
赵小军身体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老周立刻上前,示意他靠墙站好。林枫则迅速但小心地拿起那个黑色笔记本,翻开一看,里面竟然用潦草的字迹记录着一些开锁工具的型号、价格,还有手绘的几种常见门锁结构示意图,旁边标注着一些似是而非的“技巧要点”!更令人心惊的是,笔记本后面几页,罗列了几个小区名字,其中赫然包括“红光小区”、“勤俭里”和“都市印象”,旁边还有简单的日期标注和类似“现金XX元”、“笔记本一台”的记录!
人赃并获!至少是极其重大的嫌疑人!
“赵小军!这些东西你怎么解释?”老刘举起笔记本,厉声问道。
赵小军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刘立刻通过电台向专案组指挥部汇报:“李队,目标已锁定,石塘新村三栋302,发现重大嫌疑人物证,请求支援,实施抓捕!”
几分钟后,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响起,李斌亲自带着几名侦查员赶到,迅速控制了面如死灰的赵小军,并对整个房间进行了初步搜查,又找到了少量来历不明的现金和一些疑似赃物的电子产品。
林枫站在略显拥挤的房间里,看着被戴上手铐的赵小军,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那个让他们耗费了无数精力,在监控前熬红了眼的“模仿者”?一个看起来如此普通,甚至有些萎靡的年轻人?
从细微的现场痕迹察觉异常,到提出大胆猜想,再到海量监控中锁定身影,数据追踪划定范围,最终在这城中村的陋室里人赃并获……这其中的曲折与坚持,此刻都化为了沉甸甸的实感。
他的第一次系列案件侦破之旅,似乎即将画上句号。但这真的是全部吗?他看着赵小军那惶恐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眼神,隐隐觉得,或许还有更深层的东西,隐藏在石塘新村的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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