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黑湖深处那些缓慢摇曳的水草,在幽绿光影的交替中,悄然滑向了八月的尾声。地窖里曾因绝对寂静而产生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凝滞感,正被一种缓慢复苏的、如同早春冰面下暗流涌动的活力所悄然取代。
这活力并非喧闹,而是体现在更细微、更本质的地方——凌晏行走时,步伐不再虚浮无力,而是带着一种日渐增长的、属于大地支撑的踏实感;他长时间翻阅那些厚重典籍时,脊背能够挺直的时间越来越久,眉宇间那层因重伤与剧痛而笼罩的、挥之不去的阴霾与疲惫,正被一种源于内在专注与心智清明的平静光华逐渐驱散、替代。
凌晏的身体,就如同一位技艺登峰造极的匠人,用最珍贵的材料和最耐心的手法,精心修补的古董瓷器。虽然内里最深处的裂痕与魔力本源的损耗,仍需要漫长的时间与绝对的静养才能真正弥合、充盈,但至少从外表与基础功能上看,已恢复了相当的完整性与稳定性。相应地,西弗勒斯为他配制的魔药,也随之进入了新一轮的、更为精细的调整阶段。
那些味道浓烈刺鼻、药效迅猛、旨在强行吊住性命和稳定核心伤势的强效药剂,已彻底退出了每日的服用清单。取而代之的,是更多侧重于温养受损的魔力循环、促进骨骼与内脏最深层次的愈合与再生、以及固本培元、夯实生命基石的温和型魔药。
它们的味道依旧算不上愉悦,甚至某些药材的古怪后味依旧会让人微微蹙眉,但至少不再令人望而生畏,难以入口。凌晏甚至能凭借其日益恢复的敏锐感知,从某些药剂的余韵中,清晰地分辨出诸如“月光花凝露”、“星辰苔萃取液”这类极其稀有、在魔药市场上堪称有价无市的珍稀药材那独特的、清冽而持久的回甘。他清楚地知道,这背后所代表的,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毫不吝啬的、甚至是超出常规的巨大投入。
那道因银痕失控事件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的“安全距离”,依旧如同一条被魔法恒定下来的界限,被双方以近乎偏执的严谨态度严格恪守着。递送物品前的轻微警示声响,交谈时维持在数步之外的固定位置,目光接触时那份审慎的评估……所有这些细节,都在无声地强调着这条界限的存在。然而,奇妙的是,在这条清晰划定的界限之内,一种新的、更加务实而高效的共生节奏,已然稳固地形成,并且运转得愈发流畅。
凌晏几乎是不动声色地,接管了地窖藏书区靠近他座位那一侧的所有典籍整理与系统性归类工作。他并未打乱西弗勒斯原有的、可能蕴含着某种独特个人逻辑的排列,而是按照自己对黑魔法防御术教学体系的深入理解与未来需求,将那些关于防御魔法原理、魔法史重大事件(尤其是与黑魔王崛起相关的隐秘)、古代如尼文实用解析、以及全球范围内常见与稀有魔法生物详细图鉴与特性分析的卷宗、手札与印刷本,进行了更细致、更便于检索的分门别类。
他使用一种简洁清晰的标签魔法,在不同分类的书脊上留下了只有他自己能瞬间理解的微小光点标记。西弗勒斯对于这番“越界”的整理行为,自始至终未置一词,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未曾流露出任何不悦。
但凌晏敏锐地注意到,有一次,西弗勒斯需要紧急查找一份关于非洲蛇鸟(一种其羽毛对多种中高阶混淆咒与精神影响类魔法具有极强天然抗性的稀有生物)的、极其冷门的观察手札时,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在凌晏新近划分出的“神奇生物特性及应用(按魔法抗性细分)”区域,准确地找到了那份边缘已经磨损的羊皮纸卷。当时,西弗勒斯只是极快地瞥了凌晏一眼,那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效率尚可”的意味,随即又沉浸到他的研究中去了。
教学大纲的雏形,在经过反复的推敲与修改后,已经基本确定下来。凌晏将其系统地划分为几个层层递进的核心模块:最基础的魔力控制精要与防护核心理念(旨在纠正不良习惯,建立正确的防御心态);常见攻击性与控制性咒语的原理剖析、精准防御与有效反制策略(强调理解优于死记,灵活应对胜过固定套路);常见黑暗生物与危险魔法造物的准确识别、特性分析及基础应对原则(包括如何利用环境与有限资源周旋或逃脱);以及(针对高年级或在实际练习中表现出特殊天赋与冷静头脑的极少数学生)模拟实战情境下的快速分析、风险评估与危机处理决策。
他彻底摒弃了吉德罗·洛哈特那种浮夸虚荣、华而不实的表演式教学,整个大纲的基石,牢牢地夯实在“理解本质”、“精准控制”与“冷静判断”这三大支柱之上。那些铺陈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却条理清晰字迹的羊皮纸,不仅仅是他对未来教学内容的规划,更是他对“黑魔法防御术教授”这一职位所肩负责任的、无比郑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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