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翼的日光由清冷转为暖融,又渐渐被黄昏的橘红所取代。
凌晏始终没有醒来,他沉睡得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玉石雕像,只有胸口那极其平稳的、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存在。庞弗雷女士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来检查一次,更换魔药,施展几个温和的滋养咒语,然后对着如同石像般守在床边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无奈地摇摇头,叮嘱一句“有任何变化立刻叫我”,便又匆匆去照看其他需要安抚的学生——密室的阴影虽然散去,但恐慌的后遗症仍需抚平。
西弗勒斯几乎未曾离开过那张椅子。他背脊挺得笔直,是他惯常的、带着防御意味的姿态,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始终聚焦在凌晏脸上的目光,却泄露了那份深藏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焦虑。
他拒绝了所有食物,只在庞弗雷女士强硬的命令下,灌下了一瓶营养药剂,那味道让他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难看。
地窖里那些未完成的魔药、需要批改的论文、甚至是邓布利多那边可能需要他参与的事务汇报,此刻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张病床,和床上这个为了救他而几乎付出生命代价的人。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密室洞穴中的那一幕——凌晏扑过来的身影,那决绝的眼神,身体被撞击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以及那迅速蔓延开的、刺目的鲜红……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把冰冷的锉刀在他心脏上狠狠摩擦。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算计,习惯于独自承受一切,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如此毫不犹豫地、用身体为他挡下致命的攻击。
这种陌生的、沉重的、带着灼烧感的情绪,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比面对伏地魔的钻心剜骨更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夜幕彻底降临,医疗翼的灯火被庞弗雷女士调节成了柔和的暖黄色。窗外传来猫头鹰扑棱翅膀的声响和远处禁林隐约的夜枭啼鸣,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西弗勒斯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疲惫袭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倦怠。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布满血丝的双眼,试图将那些混乱的画面和情绪暂时驱散。然而,黑暗中,凌晏苍白染血的脸庞反而更加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吸气声,如同羽毛轻轻拂过寂静的水面,传入了他高度敏感的耳中。
西弗勒斯猛地睁开眼,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如炬般射向病床。
凌晏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仿佛挣脱了沉重的束缚,然后,那双紧闭了将近一整天的银灰色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细缝。起初,那眼神是涣散的、茫然的,没有焦点,只是无意识地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晕。
西弗勒斯屏住了呼吸,他甚至不敢动弹,生怕一点细微的声响就会惊扰到这刚刚回归的意识。
凌晏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落在了床畔那个黑色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他似乎在辨认,目光在西弗勒斯紧绷的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里带着初醒的混沌,以及一种深深的、仿佛源自灵魂的疲惫。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出来地,动了一下似乎干涩无比的嘴唇。没有声音发出,但西弗勒斯凭借口型,清晰地读出了那两个无声的音节:
“西……弗……”
这一声无声的呼唤,像一道细微却无比锋利的闪电,瞬间劈开了西弗勒斯心中那冰封的、混杂着恐惧、焦虑和无数未名情绪的外壳。一股汹涌的、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直冲眼眶。他猛地别过头去,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用尽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将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陌生的湿意强行逼退。
他不能……至少不能在这里,在这个时候。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重新转回头,目光落在凌晏依旧虚弱、但已然清醒的脸上。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动。”
他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异常小心地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里面是庞弗雷女士准备好的、带着温和滋养和润喉效果的魔法水。他用魔杖尖轻轻一点,让水温变得恰到好处,然后俯下身,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托起凌晏的后颈,将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他的唇边。
“喝一点。”他的命令依旧带着惯有的简洁和生硬,但那份小心翼翼的动作,却与他冰冷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晏没有抗拒,他顺从地、小口地啜饮着温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舒缓。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西弗勒斯脸上,那银灰色的眼眸虽然依旧黯淡,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邃,里面映照着西弗勒斯此刻难以掩饰的、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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