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寂静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寸空气,却又与以往那种纯粹的空洞与冰冷截然不同。
如今,这寂静被另一个存在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所填充、所改变。
那声音轻浅得如同冬日呵出的白气,稍纵即逝,却固执地穿透了西弗勒斯习惯了的孤寂,在他敏锐的感知边缘持续低吟,提醒着他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名为凌晏的存在。
凌晏躺在他那张从不允许外人触碰、铺着陈旧墨绿色床单的狭窄床铺上,依旧昏迷着。西弗勒斯先前为他更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丝质睡衣(属于他自己,尺寸略显宽大地挂在凌晏削瘦的骨架上),替换下了那身沾染着不明污迹、破损严重的奇异衣袍。
此刻,凌晏的脸色不再是刚出现时那种死寂的苍白,而是在魔药的作用下,透出一种近乎琉璃般的脆弱质感,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他银灰色的长发散落在深色的枕头上,如同凝固的月光,衬得他毫无血色的面容更加令人心惊。
那双总是蕴含着星海与深渊的眼眸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宇间即使是在无意识中,也依旧凝聚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与痛楚。
西弗勒斯没有坐在床边,而是选择了一张距离床铺几步远的硬木高背椅。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看似放松,实则每一块肌肉都处于一种微妙的警戒状态。
修长、苍白的手指交叉搭在腹部,指尖无意识地相互轻点着,这是他内心进行复杂演算或高度专注时不易察觉的习惯。他的魔杖就平放在触手可及的膝头,像一条蛰伏的毒蛇。
体内,那股由“潜影复苏药剂”催生出的、冰冷而锋锐的新生力量,不再像最初那般躁动不安,而是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激流,在他经络中缓慢而稳定地循环着,如同冰封河流下暗涌的波涛,既滋养着他,也时刻提醒着他这份力量的危险与代价。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投注在凌晏身上。不仅仅是用眼睛观察他胸口的微弱起伏,更是用他那经过残酷锤炼后变得异常敏锐的感知力,细细扫描着凌晏周身那极其紊乱、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能量场。他能“感觉”到那股属于凌晏的、独特的“静”之力量,此刻变得何等稀薄与破碎,仿佛一座曾经巍峨的山脉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生生轰塌,只余下断壁残垣。
同时,他也能隐约捕捉到一丝与那个“窥视者”同源的、令人不快的黑暗腐朽气息,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凌晏的能量残骸之中,虽然微弱,却极其顽固。
这种感知让他左胸那道旧伤隐隐传来灼热的悸动,与他手腕上那道银色痕迹的微弱冰凉感形成了奇异的呼应。这三者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超越物理距离的、宿命般的连接。
时间在地窖恒定的阴冷与昏暗中缓慢流逝。只有桌上那瓶荧光苔藓散发着幽微的、不带温度的青光,将两人的身影在石墙上拉长、扭曲,如同上演着一出无声的皮影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整个后半夜,一声极其沙哑、微弱得如同叹息般的呓语,终于打破了这片凝滞的寂静。
“……水……”
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忽略,但西弗勒斯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睁开一直微阖的眼眸,黑色的瞳孔在幽光下锐利如初,瞬间锁定了声源。
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用审视的目光在凌晏脸上停留了几秒,确认这并非无意识的梦呓,而是确切的生理需求。
他站起身,黑袍下摆拂过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走到角落的石制水盆边,他用魔杖轻点,清泉如水咒涌出清冽的水流,注入一个干净的玻璃杯。
又一个无声的保温咒,确保水温适宜。整个动作流畅、精准,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外露。
他端着水杯回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凌晏脆弱而无助的姿态,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于无措的情绪极快地掠过心头,快得让他来不及捕捉便已消逝。
他弯下腰,一只手臂小心地穿过凌晏的后颈与膝弯,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水杯。
接触的瞬间,凌晏身体的冰凉透过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让他指尖微顿。那轻得过分的体重,再次印证了凌晏此刻的极度虚弱。
他将凌晏的上半身略微扶起,让他靠在自己屈起的臂弯里。
这个姿势使得凌晏的头颅近乎倚靠在他的胸前,那冰凉的银发有几缕擦过了他的下颌。
西弗勒斯僵硬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忽略那细微的触感,将杯沿凑到凌晏干裂起皮的唇边。
凌晏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濒死的蝴蝶挣扎着想要扇动翅膀。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睑,银灰色的眼眸先是涣散而无神,焦距模糊地游移着,仿佛无法理解自己身处何地。
几秒钟后,那涣散的目光终于缓缓凝聚,落在了西弗勒斯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然后上移,对上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黑色眼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