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向李昭仪的线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足以让原本聚焦于听雨阁的视线发生了偏转。慎刑司与内务府的调查重心开始悄然向缀锦轩倾斜。
李昭仪宫中那名被春桃“指认”的宫女被带走讯问,虽未用重刑,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缀锦轩蔓延。
李昭仪本人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几次想求见皇帝陈情,都被德公公以“陛下正在处理要务”为由挡了回去。
这微妙的转向,无疑传递了一个信号:陛下对最初的指控产生了怀疑。
风暴眼中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的江泠儿,并未放松。她知道,最终的裁决权,始终握在乾元殿那位帝王手中。
她必须利用这最后的机会,在金殿之上,完成一场不容有失的表演。
果然,三日后,旨意下达:宣婉贵人江氏、李昭仪至乾元殿偏殿,陛下亲审巫蛊一案。
该来的,终于来了。
江泠儿换上了一身极为素净、甚至可以说略显陈旧的月白宫装,脸上未施脂粉,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挽起。她刻意营造出一种被冤屈折磨后、洗尽铅华的脆弱与苍白。
在云袖和小荷担忧的目光中,她深吸一口气,踏出了听雨阁。这是她第一次,以“待审”的身份,走向帝国的权力核心。
乾元殿偏殿,庄严肃穆,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慕容宸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皇后坐在他左下首,神情凝重。柳贵妃则坐在右下首,妆容精致,眼神却如同淬了冰,冷冷地扫过进来的江泠儿和李昭仪。德公公及几位内务府、慎刑司的主事官员垂手侍立一旁。
李昭仪早已失了往日颜色,脸色惨白,眼圈通红,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陛下!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臣妾是被人构陷的啊!”声音凄厉,充满了绝望。
相比之下,江泠儿的举止则克制得多。她稳步上前,依足规矩行三跪九叩大礼,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却依旧清晰:“臣妾婉贵人江氏,参见陛下,皇后娘娘。”她没有立刻喊冤,而是先恪守臣礼。
“平身。”慕容宸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两人身上,“巫蛊之事,关乎国本,朕今日亲审,你二人有何话说?”
李昭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膝行两步,泣不成声:“陛下明鉴!臣妾入宫多年,虽偶有言行失当,但万万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那布料、那纸条,皆是有人刻意栽赃!臣妾与婉贵人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定是……定是有人一箭双雕,欲害臣妾与婉贵人啊陛下!”她语无伦次,虽未直接点名,但矛头已隐隐指向柳贵妃。
柳贵妃闻言,冷哼一声,凤眸斜睨:“李昭仪,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莫非是觉得慎刑司查案不清,还是觉得陛下圣断不明?”
“臣妾不敢!”李昭仪吓得浑身一抖,伏地不起。
慕容宸并未理会她们的争执,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江泠儿:“婉贵人,你呢?”
江泠儿知道,关键时刻到了。她大师级的表演艺术瞬间启动,情绪层次分明地展现出来。
她先是缓缓抬起头,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那泪水在眼眶中滚动,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将落未落,最是惹人怜惜。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惊惧与难以置信的委屈:
“陛下……”只一声呼唤,便已带上了哽咽,她重重叩首,“臣妾……臣妾自入宫以来,战战兢兢,恪守宫规,每日所思所想,唯有忠心侍奉陛下,和睦六宫姐妹。臣妾实在不知……不知是何处得罪了人,竟要用如此恶毒的手段,置臣妾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将“万劫不复”四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后怕的颤音。这番陈述,没有直接指责谁,而是将自己放在一个纯粹受害者的位置,激发同情。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带着一种超越个人恩怨的“格局”:
“巫蛊厌胜,乃是宫中大忌,动摇国本,诅咒圣上,此风绝不可长!臣妾蒙冤事小,但此等阴毒之术竟出现在宫闱之内,今日能构陷臣妾,他日未必不能构陷他人!长此以往,宫中人人自危,姐妹相疑,岂是陛下与皇后娘娘愿见之景象?臣妾……臣妾每每思之,都觉痛心疾首!”
她这番话,逻辑清晰,先诉自身冤屈,再拔高到宫廷秩序和皇权安稳的层面,瞬间将个人案件上升到了政治高度。既洗脱了自己,又展现了她“顾全大局”、“深明大义”的一面。
慕容宸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他审过无数案子,见过喊冤的,见过狡辩的,却少见如此条理分明、既懂得示弱博取同情,又懂得站在更高角度剖析利害的妃嫔。
皇后也微微颔首,看向江泠儿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欣赏。
柳贵妃脸色微变,她没想到江泠儿如此伶牙俐齿,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她立刻意识到,不能再让江泠儿说下去,必须快刀斩乱麻,将事情定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