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风波之后,江泠儿很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每日里不是“抱病”静养,便是按时前往御书房外当那尊安静的“望夫石”,低眉顺眼,沉静如水,将“受惊过度、谨小慎微”的标签牢牢贴在身上。
柳贵妃那边吃了个暗亏,暂时也寻不到更妥帖的由头发作,加之皇帝似乎对江泠儿这份“安静懂事”颇为受用,偶尔在御书房内议事间歇,会随口问德公公一句“江才人今日可在?”,虽未召见,但这看似不经意的询问,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护身符。
静淑媛那边,关系则愈发稳固。三公主用了江泠儿提供的几个改良后的食疗方子,咳疾发作的频率明显降低,静淑媛心中感激,往来更是密切,时不时便会透露些宫中动向。
江泠儿也投桃报李,将在御书房外听到的一些不涉及核心、但能印证某些官员立场或朝廷动向的零碎信息,经过筛选后,以“偶然听闻”、“心中不解”的方式说与静淑媛听,助她判断形势。两人各取所需,同盟渐固。
时机,在看似不经意的日常中悄然酝酿。
这日秋高气爽,慕容宸处理完一批紧急政务,心情稍霁,信步至御花园散心。德公公深知圣意,并未清场,只带着几个心腹太监远远跟着。
彼时,江泠儿正按照静淑媛的“建议”,在御花园一处栽种了大片金菊的僻静角落“散步赏花”,美其名曰“舒散心怀,利于养病”。
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的留仙裙,裙摆绣着疏落的竹叶,长发仅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脂粉未施,却更显清丽脱俗,与周围繁盛浓烈的金菊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喧嚣中一抹安静的碧色水痕。
她早知道今日慕容宸可能会来此处,一切“偶遇”皆是她与静淑媛心照不宣的安排。
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和太监低低的提醒声,江泠儿知道戏肉来了。她并未像寻常妃嫔那般立刻整理仪容上前迎驾,反而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微微闭上眼,感受着秋日微凉的风拂过面颊,脑海中回想起首世界时,为了饰演一位古典舞大家,她曾跟随多位名师刻苦研习的经历。那些融入骨血的对身体的控制、对气息的运用、对意境的表达,在此刻悄然苏醒。
她轻轻哼起一段空灵悠远的、不成调的旋律,足尖微点,腰肢轻旋,双臂如同柔韧的藤蔓般缓缓舒展。没有乐师伴奏,没有华服彩袖,只有她一个人,在金灿灿的菊海边缘,随性而舞。
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任何一派古典舞,而是她融合了现代审美意念的即兴之作。动作汲取了古典舞的韵味与神韵,讲究圆、曲、拧、倾,但节奏更为自由,姿态更加舒展,强调线条的流畅与空间的占有,更注重通过肢体表达内心情绪与自然交融的意境。
时而如弱柳扶风,摇曳生姿;时而如白鹤掠水,轻盈飘逸;一个旋转,裙摆荡开优美的弧线,仿佛碧波荡漾;一个回眸,眼神空灵澄澈,似有无限思绪融于这秋光花影之中。
慕容宸的脚步在不远处停下。
他本是随意漫步,却被那抹碧色身影吸引。他见过太多精心编排、力求惊艳的舞蹈,却从未见过如此……随心所欲,却又如此动人心魄的舞姿。
没有谄媚,没有刻意,仿佛她本就是这秋日花园里的一部分,是风,是叶,是悄然绽放又悄然零落的花魂。那舞姿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超越了这个时代审美框架的灵气与自由,恰恰触动了他久居九五、被重重规矩束缚的内心深处,某一丝对“真”与“自然”的渴望。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地看着那在花间起舞的身影,冷峻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丝。
德公公何等精明,立刻示意左右噤声,垂首侍立,心中却已翻江倒海:这位江才人,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舞终了,江泠儿仿佛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蓦然回首,恰好对上慕容宸凝视的目光。
她脸上瞬间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慌与无措,如同受惊的小鹿,连忙停下动作,盈盈拜倒,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后的轻颤:“臣妾不知陛下驾临,御前失仪,臣妾罪该万死!”
慕容宸看着她因舞蹈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清澈眼眸中真实的慌乱,心中那一丝触动并未消散,反而更添了几分兴味。他淡淡道:“起来吧。舞姿尚可,是何人教导?”
“回陛下,无人教导。”江泠儿依言起身,依旧低垂着头,声音细弱,“是臣妾……臣妾见这秋色宜人,一时忘形,胡乱比划,污了圣目,请陛下恕罪。”她将一切归结为“忘形”与“胡乱比划”,既解释了舞姿的不同寻常,又维持了“纯真不善心机”的人设。
“胡乱比划便能如此?”慕容宸不置可否,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看来江知府,倒是生了个灵秀的女儿。”
这话语气平淡,却无疑是一种极高的赞誉。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环佩叮当之声,却是柳贵妃闻讯赶来“伴驾”了。她见到跪在地上的江泠儿和神色莫名的慕容宸,凤眸中瞬间燃起怒火,但面上却挤出一丝娇媚的笑容:“陛下原来在此,让臣妾好找。哟,这不是江才人吗?怎的在此处……起舞?这御花园乃是庄严之地,岂是随意嬉戏之所?”她话中带刺,直接将江泠儿的舞蹈贬低为“嬉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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