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与华彩,如同最后一抹绚烂的晚霞,缓缓沉入帝国的记忆之中。
那一夜之后,一切似乎如常,坤宁宫依旧庄严肃穆,皇后依旧母仪天下,偶尔会在御花园散步,会过问太子学业,会与陛下轻声商议国事。
但只有泠自己知道,那具承载了她灵魂十年的肉身,其内在的“神”正在悄然收敛,准备着最终的离去。灵蔓已饱和,与此界的因果也已了结,再停留,便是冗余。
她选择了一个宁静的春夜。万物复苏,生机勃发,正是象征着循环与更替的时节。坤宁宫内,烛火温和,熏香袅袅。
她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着一身素净的常服,安然躺于凤榻之上。没有病痛,没有挣扎,甚至没有一丝预兆。她只是平静地合上双眼,如同进行一次寻常的安寝。
然而,这一次,她的意识并未沉入黑暗,而是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无形的枷锁,轻盈地、彻底地从那具精心塑造的肉身中剥离出来。
灵魂悬浮于空中,她最后看了一眼榻上那具依旧保持着完美容颜、神态安详如同沉睡的躯壳——那是江泠儿,是懿妃,是皇贵妃,是燕朝的皇后,却从来不是完整的她。
下一瞬,无形的牵引之力传来,她的灵魂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流光,没入虚空,回归那唯有灵蔓能感应到的奇异空间。留下的,只是一具失去灵魂,但生命机能瞬间凝固、保持着最美瞬间的肉身空壳。
翌日清晨,当贴身宫女小荷如常进入内殿准备侍奉皇后起身时,发现的便是这安详得近乎圣洁的一幕。
皇后“睡”得极其沉静,面容红润,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平和微笑,仿佛正沉浸在一个极美的梦境之中。可无论怎样轻声呼唤,都再无回应。
恐慌,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悲痛与某种敬畏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整个坤宁宫,旋即以最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紫禁城。
“皇后娘娘……薨了!”
消息传出,举宫皆惊,继而悲声四起。
慕容宸正在早朝,闻此噩耗,手中的玉笏“啪”地一声掉落在地,碎裂成数段。他脸色瞬间煞白,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甚至来不及说“退朝”,便如同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出大殿,直奔坤宁宫。当他看到凤榻上那安详如生的泠时,这个掌控天下、意志如铁的帝王,终于崩溃了。
他扑到榻前,握住那双已然微凉的手,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泪如雨下。他无法理解,为何昨日还言笑晏晏、与他共商国事的妻子,今日便如此突兀地、毫无征兆地离他而去?
御医战战兢兢地查验后,跪地禀报:皇后娘娘凤体无任何病症,气息乃是在极致的安宁中悄然停止,如同……羽化登仙。
这种超越常理的离世方式,为泠的结局蒙上了一层神秘而崇高的色彩。
太子慕容珏闻讯赶来,跪在榻前,失声痛哭。他失去了不仅是母后,更是他人生与帝王之路最重要的导师。
他想起昨夜宴席上,母后饮下那杯敬酒时,那深邃而了然的眸光,此刻才恍然觉出几分告别的意味,心中更是痛不可当。
哀诏颁下,举国同悲。
慕容宸下旨,辍朝七日,全国服丧,禁绝一切宴乐。帝都燕京,一夜之间,尽染缟素。商铺歇业,百姓自发身着素衣,街头巷尾,哀声不绝。
那种悲痛,并非仅仅源于对国母的尊崇,更夹杂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恩与失落——人们不会忘记,是谁在帝国最危难之际,献出奇策,稳定后勤;是谁推动了那些让他们生活逐渐好转的政令;是谁,如同定海神针般,辅佐陛下开创了这来之不易的中兴局面。
皇后的葬礼,极尽哀荣,规格远超历代。慕容宸亲自拟定谥号,极为冗长尊贵,核心之意,便是 “承天启运、仁德昭明、安邦定国” ,几乎将所能想到的一切赞美与功绩都赋予了她。
然而,葬礼的盛大,仅仅是传奇的开端。
慕容宸与太子慕容珏,在经历最初的巨大悲痛后,以一种近乎执念的决心,将泠生前所倡导、所实践的一切核心理念,奉为不可动摇的 “国法”。他们不仅延续,更是深化和完善了军事革新与文教民生之策。
慕容宸在位后期,以及慕容珏继位之后(庙号仁宗),始终牢牢把握着“务实”与“民本”的方向,使得燕朝的国力持续攀升,社会愈发稳定,文化日益繁荣,真正开创了史书所称、长达百余年的 “元熙中兴” 盛世。泠留下的隐性政治遗嘱,成为了这个盛世最根本的指导思想。
而在遥远的北境,镇国公萧寒听闻皇后薨逝的消息时,正值巡边至一处刚收复不久的山巅。他屏退了左右,面向帝都方向,独自站了整整一夜,任凭边关的寒风吹拂着他已染霜华的双鬓。
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自那以后,他镇守北境直至古稀之年,终其一生,未曾再踏足京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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