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泠儿提出的“官督商办”与“官民同心”二策,如同在帝国沉闷压抑的政坛投下了两颗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超预期。慕容宸的明确支持与迅速下旨,使得这两项举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进着。
前朝关于“官督商办”的细则还在唇枪舌剑的争论中,但已有嗅觉灵敏且背景深厚的皇商开始活动,试图在这块新出炉的“蛋糕”上分得最大一块。而后宫及京畿命妇的捐赠事宜,在江泠儿雷厉风行的主导下,已然进行得如火如荼。
永寿宫临时设立的“捐输处”门前,每日都可见到各宫有头脸的太监宫女,捧着、抬着自家主子捐出的物品,排队等候登记。
云袖带着几名精干女官,按照江泠儿制定的章程,一丝不苟地清点、分类、记录、张贴公示。锦缎、皮料、药材、甚至一些金银器皿,堆积如山,又被迅速打包,贴上封条,准备由朝廷安排的专人押运北上。
整个过程公开、有序、高效,与之前官僚体系拖沓扯皮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股由后宫掀起、蔓延至京畿的捐赠热潮,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懿妃贤德、干练的赞誉之声,如同无形的风,自然也吹进了那扇紧闭的、象征着中宫权威的凤仪宫大门。
江泠儿深知,自己这番动静,绝不可能瞒过皇后的耳目,她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她甚至能想象到,皇后陈氏在听闻这一切时,那看似平静无波的面容下,该是如何的波涛汹涌。
自己不仅稳稳接住了代掌凤印的担子,更在国难之际,做出了如此亮眼的政绩,极大地巩固了地位,提升了声望。这无疑是对皇后权威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皇后的反应。那位深谙韬晦之道的对手,绝不会一直沉默下去。
果然,在捐赠事宜进行了三四日,势头正盛之时,凤仪宫的掌事嬷嬷,那位面容古板、眼神精明的老妇人,带着几名低眉顺眼的宫女,抬着几个沉甸甸的紫檀木箱子,出现在了永寿宫的宫门前。
“老奴给懿妃娘娘请安。”老嬷嬷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皇后娘娘在宫中静养,心系北境将士,闻听娘娘在此主持捐赠事宜,心下甚慰。特命老奴送来百年老参十支、上等血竭五十斤、天山雪莲五朵,以及各类御寒珍稀皮料若干,略尽心力,以表中宫对前线将士的关怀,以及对懿妃娘娘操持此事的支持。”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皇后母仪天下、忧心国事的立场,又隐隐点出对江泠儿“主持”此事的知晓与某种程度上的“认可”,姿态摆得极高。
永寿宫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所有在场登记、搬运的宫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垂首屏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几个华丽的箱子,又偷偷觑向端坐于上的懿妃娘娘。皇后的赏赐,意义非同一般。这不仅仅是物资,更是一种姿态,一种信号。
江泠儿心中冷笑,来了。
她就知道皇后不会坐视她独揽这份功劳和人望,此举更是暗藏玄机:
其一便是试探。看看她江泠儿会如何应对中宫的突然“介入”。是惊慌失措?是欣然接纳并主动让渡部分管理权以求讨好?还是强硬拒绝,落得个不敬中宫的口实?
其二是分功,皇后以中宫之名捐赠如此厚重的物资,一旦收下,这份“官民同心”的功劳和美誉,便不能再由她江泠儿独享。即使身在病中,依然“心系社稷”,这份光环,足以分走她大半努力换来的光芒。
其三也是最终目的,便是制造漏洞。如若她处理不当,允许皇后的人以“协助”或“监督”的名义介入捐赠物资的管理环节,那么,以皇后经营多年的势力,很容易就能在其中安插人手,制造混乱,甚至埋下日后可以攻击她的隐患,物资丢失、以次充好等那边不得而知了。
电光火石间,江泠儿脑中已闪过无数念头。她脸上却瞬间绽放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受宠若惊与无比恭敬的笑容,亲自起身虚扶了一下那位老嬷嬷:
“嬷嬷快快请起!皇后娘娘凤体违和,仍如此牵挂前线,惦念将士,真乃六宫表率,母仪天下风范,令臣妾感佩万分!”她语气真诚,仿佛发自内心地为皇后的“深明大义”所感动。
她走到那几个紫檀木箱前,示意宫人打开。里面果然都是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材和皮料,品质极高,显然是从皇后的私库里精心挑选出来的。
“皇后娘娘所赐,皆是前线急需的救命之物,臣妾代北境将士,叩谢娘娘天恩!”江泠儿说着,便朝着凤仪宫的方向,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姿态做得十足,给足了皇后面子。
礼毕,她起身,对云袖吩咐道:“云袖,将皇后娘娘所赐的每一件物品,单独、详细造册登记,标注清楚‘中宫特赐’。与其他各宫捐赠物资分开放置,派专人妥善保管。”
然后,她转向那位老嬷嬷,笑容依旧温和,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明晰:“请嬷嬷回禀皇后娘娘,娘娘的仁德之心与厚重赏赐,臣妾已恭敬领受,并已记录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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