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连失两城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帝都上空,连日不散。朝堂之上的争论,也从最初的震惊与愤怒,逐渐转向了更为现实和残酷的问题——谁堪挂帅?粮草何来?
主战派与稳妥派的界限不再分明,取而代之的是错综复杂的利益纠缠与责任推诿。举荐某位老将,便有人质疑其年迈体衰,恐难当重任;提议启用某位新锐,又有人担忧其经验不足,恐葬送更多将士性命。
户部与兵部之间更是争吵不断,一个哭穷说国库空虚,难以支撑大规模长期作战的消耗;一个则厉声斥责,言若无充足粮饷,纵有百万雄兵亦是无用。
慕容宸高踞龙椅之上,听着下方如同集市般的争吵,面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帅才,一个能够迅速稳定北境局势、并组织有效反击的将领,更需要一个能够协调各方、确保后勤供给无虞的能臣。
然而,放眼望去,满朝朱紫,要么是畏首畏尾、明哲保身之辈,要么是夸夸其谈、却无实际良策之徒。巨大的无力感与焦躁,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连带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龙气,都带上了几分暴戾与不稳定。
后宫之中,江泠儿虽未亲临前朝,但通过小诚子的信息网络以及自身对慕容宸能量波动的感知,对朝堂上的僵局了解了七七八八。
她深知,时间每拖延一刻,北境的局势便恶化一分,戎族站稳脚跟的可能性就越大,而朝廷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将更加惨重。她心中亦不免焦急,但更多的是冷静地分析着各方势力的动向,以及可能出现的破局之人。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几乎要凝固的时刻,一个出乎许多人意料的身影,在又一次气氛沉闷的大朝会上,走出了武官班列。
是萧寒。
他依旧穿着御前侍卫统领的鲜明甲胄,身姿挺拔如松,只是那张向来冷峻坚毅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几分决绝。他大步走到殿中,对着御座上的慕容宸,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洪亮而清晰,瞬间压过了殿内所有的窃窃私语:
“陛下!北境危殆,戎狄猖狂,臣,御前侍卫统领萧寒,恳请陛下准臣奔赴边关,效力军前!”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萧寒?一个御前侍卫统领,虽然武艺高强,深受陛下信任,但毕竟常年居于宫禁,从未独当一面,更无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他去北境?能做什么?
慕容宸深邃的目光落在萧寒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并未立刻开口。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已忍不住出列质疑:
“萧统领忠勇可嘉,然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北境乃尸山血海之地,非匹夫之勇可定。统领虽勇,却无临阵经验,贸然前往,恐于大局无益啊!”
萧寒并未退缩,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慕容宸和众臣的视线,沉声道:“老大人所言极是。臣自知资历浅薄,不敢妄求主帅之位。然,臣自幼习武,熟读兵书,不敢有一日懈怠。身为武将,值此国难当头之际,若仍贪恋京师繁华,安守宫阙之稳,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有何颜面食朝廷俸禄?”
他顿了顿,继续陈述,语气依旧沉稳,却巧妙地避开了“家族根基”这等敏感字眼:“其二,臣之先父,曾于北境军中效力多年,臣幼时亦曾随父在边关生活数载,对北地风土、山川地貌、乃至军中些许旧例,略知一二。相较于完全陌生的将领,或能更快融入军中,了解敌情。臣愿为一先锋,或为一副将,听候主帅调遣,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这番话,合情合理。既表达了强烈的报国意愿,又暗示了自己对北境并非一无所知,有着旁人没有的“适应性”,且姿态放得极低,只求效力,不争权位。几个原本想要反对的武将,闻言也暂时按下了话头。
然而,泠却在萧寒那看似纯粹激昂的言辞之下,凭借灵蔓的敏锐和对他多年的了解,捕捉到了那深藏其中、未曾宣之于口的第三重,也是最沉重的一重动机。
她“听”到了他内心那无声的呐喊。那是对宫中现状的了然与决绝。他深知,自己与懿妃娘娘之间,那一段尚未开始便已注定无果的朦胧情愫,如同镜花水月,永远不可触及。
继续留在宫中,每日看着她与帝王并肩,看着她权势日隆,那份早已深埋心底、注定无望的情愫,如同毒藤,日夜缠绕着他的心,提醒着他的僭越与无力。每一次不经意的相遇,每一次礼节性的对视,对他而言,都可能是一次凌迟。
这份情感,如同困于笼中的猛兽,找不到出口,只会反噬自身。与其在这金丝牢笼中消磨意志,被那无法言说的情感灼烧,不如投身于那最危险、却也最广阔的边关沙场。在那里,或许马革裹尸,是武人最好的归宿;或许建功立业,能以此功勋,彻底斩断这不该有的念想,换得内心的平静与另一种形式的成全。
远走,既是报国,亦是……自救。
慕容宸的目光在萧寒脸上停留了许久。他是帝王,并非看不出萧寒请缨背后可能存在的复杂心绪。但他更看重的是,在此刻无人敢轻易担此重任的关头,萧寒挺身而出的勇气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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