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咳出的血是金色的。
不是鲜红,是带着细微金属光泽的金褐色,落在沈鹤年掌心,滚烫得像熔化的琥珀。孩子的小脸已经白得透明,但眼睛亮得吓人,死死盯着隔离箱里那枚正在疯狂闪烁、频率已经完全乱套的黑色戒指。
“外……外公,”辰安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它疼了。”
沈鹤年顾不上擦手,立刻看向监测屏幕。戒指发出的信号波形正在剧烈扭曲,像一条被踩住尾巴的毒蛇疯狂挣扎。而更惊人的是,辰安强行灌注进去的“伪共振信号”中,竟然夹杂着一段极其古老、晦涩的频率编码——那是孩子无意中从戒指反推出来的、“门”的原始开启密码的一部分。
辰安不是在“改曲子”,他是用自己的身体当解码器,暴力破解了“钥匙”的核心程序,然后往里面塞了一段自己编写的、充满bug的病毒代码!
“它在‘排斥’你的信号,”沈鹤年声音发颤,既是恐惧也是狂喜,“两股频率在它内部对抗!辰安,坚持住!趁它内部混乱,继续施压!用最混乱的频率轰击它!”
辰安点头,闭上眼睛,再次集中精神。他嘴角溢出的金色血丝越来越多。
几乎同时,南极冰下遗迹。
潜艇的探照灯缓慢扫过一尊巨大的、半埋于沉积物的石像。石像造型诡异,非人非兽,但它的胸口位置,赫然雕刻着一幅清晰完整的——人体经络穴位图!
“这不可能!”地质学家扑到观测窗前,声音因为激动而破音,“这里的遗迹碳测定至少在冰河期之前!那时候怎么会有系统的人体经络知识?而且这雕刻手法……和商周青铜器的纹饰风格有相似之处!”
陆宇成和沈知欣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沈鹤年的理论,竟在万年前的南极冰盖下找到了实证?还是说……古中医的源头,远比想象中更古老、更神秘?
“放大,扫描细节。”陆宇成下令。
高清摄像头聚焦。经络图线条流畅精准,旁边还刻着微小的、象形文字般的符号。沈知欣忽然按住心口,那里的婚戒再次传来温热感,但这次不是警报,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戒指上那些彩色宝石碎屑,与壁画上的某些点位产生了微弱的呼应。
“这些符号……”她指着屏幕上几个反复出现的图形,“我在父亲收藏的最早的《黄帝内经》残卷拓片上见过类似的标记,但学界一直无法破译,认为是古人随手的装饰。”
“秦峥,能接收信号吗?把这些图像传回去给父亲!”陆宇成试图联系,但耳机里仍是沙沙声。
“冰层太厚,通讯完全阻断。”驾驶员摇头。
就在这时,潜艇的被动声呐捕捉到一阵极其低沉、悠长的嗡鸣,从遗迹深处传来。那声音不像是机械或生物发出的,更像……某种大型能量装置启动前的谐振。
“是‘门’!”地质学家脸色煞白,“能量读数在飙升!频率和这壁画上某些符号的排列规律……有数学上的关联!”
他们误打误撞,闯进了“门”的能量影响区,甚至可能是其控制核心的所在地!
“后退!立刻后退!”陆宇成当机立断。他们现在没有干扰装置,直接暴露在这种强度的能量场中太危险。
潜艇引擎反转,缓缓后撤。但嗡鸣声越来越响,整个水窟开始震动,顶部的冰层簌簌落下碎冰。那些覆盖遗迹的发光菌膜,亮度骤然增加,像被唤醒的神经脉络。
“看那边!”一名猎隼成员指向侧前方。
探照灯光束下,水中浮现出无数极细的、半透明的发光丝线,如同有生命的蛛网,正在向潜艇缓缓包围过来。丝线触及艇身的地方,金属外壳立刻发出被腐蚀的轻微“滋滋”声。
“是某种厌氧生物!还是能量实体?”驾驶员试图规避,但丝线越来越多,几乎堵塞了所有退路。
沈知欣看着舷窗外那些美得妖异、却又致命的光丝,脑中忽然闪过辰安之前的话:“如果唱歌的人故意跑调跑得特别厉害……那扇‘门’会不会开错地方?”
开错地方……
她猛地抓住陆宇成的手臂:“宇成!我们不退了!往前!冲着嗡鸣声最强的中心去!”
“什么?!”
“辰安在强行扭曲开启频率!如果‘门’的开启程序已经被他干扰紊乱,那么现在能量最强的中心点,可能不是‘门’的出口,而是它最脆弱、最混乱的‘死穴’!就像一台错乱的机器,核心轴承承受的压力最大!”沈知欣语速极快,“我们必须赌一把!赌辰安干扰成功,赌这个‘死穴’能被外部攻击破坏!”
陆宇成盯着她,两秒后,果断下令:“调转方向!引擎最大功率!瞄准声源中心,冲!”
潜艇在发光丝线的包围中猛地转向,像一柄匕首,刺向嗡鸣声的心脏。
老宅实验室。
辰安突然浑身痉挛,从椅子上滑落。沈鹤年一把抱住他,触手一片冰凉——孩子的体温在急速下降!监测屏幕上,辰安的生物场强度曲线像雪崩一样暴跌。
“辰安!醒醒!”沈鹤年拍着他的脸。
辰安艰难地睁开眼,瞳孔有些涣散,但嘴角却费力地扯了一下:“外公……它‘卡住’了……我……我把坏掉的‘音符’……塞进它喉咙里了……它现在……唱不出来了……”
他指的是戒指,还是南极的“门”?
就在这时,隔离箱里的黑色戒指,“咔嚓”一声,表面裂开了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裂纹如蛛网蔓延。戒指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块死气沉沉的黑色碎石。
几乎在戒指碎裂的同一瞬间,辰安的身体猛地一弓,喷出一大口暗金色的血,然后彻底软倒在沈鹤年怀里,昏迷过去。
“辰安!!!”
南极冰下。
潜艇撞进了嗡鸣声的核心。没有预想中的爆炸或强光。他们闯入了一个绝对寂静、绝对黑暗的球形空间。探照灯的光束在这里被吞噬了,射不出三米。
但声呐显示,这个球形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直径约十米的不明物体,形状不规则,表面似乎刻满了与遗迹壁画同源的符号。此刻,那个物体正在以极高的频率微微震颤,震颤的节奏……杂乱无章,像一个失控的引擎。
“就是它!”沈知欣看着舷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却能清晰感觉到无名指上婚戒的温热正在急速消退——辰安的干扰,真的传递过来了!这个“门”的控制核心,因为频率错乱而陷入了过度负荷的宕机状态!
“所有武器,瞄准中心物体,开火!”陆宇成下令。
潜艇外挂的小型鱼雷和定向能武器同时发射。光芒撕裂黑暗,准确命中目标。
没有巨响。只有一阵尖锐到超越人耳接收范围的嘶鸣。那个震颤的物体表面,裂开了无数道发光的缝隙,像一颗内部点燃的黑色太阳。紧接着,整个球形空间开始向内坍缩!
“引擎全开!撤离!”陆宇成吼道。
潜艇疯狂加速,冲向来的方向。身后,那个坍缩的空间发出巨大的吸力,将海水、碎冰、遗迹残骸,连同那些发光的丝线,全部吞没进去。
就在潜艇即将冲出遗迹范围时,沈知欣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团毁灭的光。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坍缩的中心,有什么巨大的、难以名状的轮廓一闪而过,那双非人的“眼睛”,似乎隔着万古冰层和错乱的时空,与她无名指上那枚微光闪烁的婚戒,对视了一瞬。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与寂静。
通讯频道里,突然传来秦峥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的声音:“陆总……沈总……听到吗?辰安这边……戒指碎了!南极营地传来消息……他们的钻探设备全部过载烧毁……能量读数归零……门……好像彻底沉寂了!”
我们……成功了?
潜艇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和每个人粗重的呼吸。
沈知欣瘫坐在椅子上,这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低头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已经恢复常温、宝石光泽柔和的婚戒,眼泪终于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陆宇成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而在那艘飞往阿根廷的航班上,唐远山看着平板上彻底归零的能量曲线图和“任务失败”的红色警报,脸上愉悦的笑容终于一点点消失。
他慢慢放下香槟杯,拿起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七位数的号码。
电话接通,那头是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电子音:“结果?”
“第一阶段,失败。”唐远山平静地说,“‘钥匙’损毁,‘门’的坐标暴露并进入不可逆的沉寂期。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纯净载体’在极端压力下展现出的潜能,远超预期。而且,”唐远山看向窗外翻涌的云海,“沈鹤年的理论,与‘门’的文明遗迹之间的关联,得到了初步证实。这条线索的价值,或许比打开一扇‘门’更大。”
那头沉默了片刻。
“启动备用方案。”电子音最终说道,“目标变更:获取‘纯净载体’的完整生物数据,以及沈鹤年理论的所有核心资料。至于那扇‘门’……既然他们喜欢守,就让他们守着吧。”
“明白。”
电话挂断。
唐远山轻轻摇晃着杯中剩余的金色酒液,低声自语:
“游戏,进入下一关了。”
“沈知欣,陆宇成……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而在老宅实验室,昏迷的辰安,在沈鹤年焦急的呼唤中,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的意识,正沉在一片由破碎频率和古老符号组成的、光怪陆离的深海之中。
那里,有一个温和而苍老的“声音”,正在用他勉强能理解的方式,断断续续地“说”着:
“孩子……你……改写了……错误的旋律……”
“……守门人……的职责……从来不是……打开……”
“……而是……确保……错误的钥匙……永远……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