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在冰下通道里被撞翻时,陆宇成刚把加热好的军用罐头递给沈知欣。
剧烈的横向冲击让罐头脱手飞起,汤汁泼在舱壁上。警报尖啸,红光疯狂旋转。艇身像被巨人攥住的玩具,在狭窄的冰隙中翻滚、摩擦,冰层碎裂的闷响透过合金外壳闷雷般传来。
“稳住!”驾驶员吼着,双手死命扳住操控杆。另外三名猎隼成员瞬间固定好自己,同时拔枪指向舷窗外那片翻滚着冰屑和浑浊海水的黑暗。
沈知欣在撞上舱壁前被陆宇成拽进怀里,他的后背结结实实撞在仪器台上,闷哼一声。她抬头,看见他下巴绷紧的线条,但护着她的手臂纹丝不动。
“什么情况?”陆宇成声音压过警报。
“不是机械故障!”地质学家扒着观察窗,声音发颤,“有东西在撞我们!体积很大,但声呐上没有显示!热成像也没有!”
未知生物?还是……某种非实体?
潜艇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击,这次来自下方。艇体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照明系统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只剩应急红光。黑暗中,能听见冰层被挤压碎裂的可怕声响越来越近——通道在坍塌!
“推进器全功率!冲出去!”陆宇成下令。
引擎轰鸣,潜艇像受惊的箭鱼向前猛蹿。不断有巨大的冰块砸在艇身上,发出重锤敲击般的巨响。浑浊的海水完全遮蔽了视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要被活埋在这冰下坟墓时,潜艇猛地一轻,冲进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水下空洞。
应急灯勉强照亮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位于冰盖之下的天然水窟,顶部是数十米厚的蓝色坚冰,像倒扣的天空。水下能见度极低,但声呐显示,这个空洞一直向前延伸,深度惊人。
“我们偏离预定通道了。”驾驶员检查坐标,脸色难看,“但这里……地图上没有标注。”
地质学家凑到观测仪前,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看水下!有建筑……不,是遗迹!”
微弱的光束穿透浑浊水体,照亮了下方的景象——倒塌的石柱、残破的台阶、还有巨大而古怪的、非人类风格的雕像轮廓,半掩在沉积物中。所有遗迹表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微光的乳白色菌膜,像某种诡异的皮肤。
“这是什么地方?”一名猎隼成员低声问。
没人能回答。但每个人心底都升起同一个念头:这里,恐怕就是周明远真正想打开的“门”附近的区域。那些撞他们的“东西”,可能是守卫,也可能是……被“门”的能量吸引来的未知存在。
“继续前进,保持静默。”陆宇成沉声道,“秦峥,能收到信号吗?”
耳机里只有沙沙的电流声。冰层太厚,通讯彻底中断了。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孤军深入。
与此同时,老宅安全实验室内,辰安突然松开了抓着脑波增幅器边缘的手,小脸煞白地大口喘气。
“怎么了?”沈鹤年立刻扶住他。
“戒指……它在撒谎。”辰安的声音发虚,指着隔离箱里那枚重新开始缓慢脉动黑色光泽的戒指,“它刚才装出被干扰的样子,其实是……是在偷学我的‘难听歌’。它学会了怎么绕过我的干扰,现在它发出的信号……变了。”
沈鹤年立刻调出实时频谱分析。果然,戒指发出的信号频率发生了极其细微但关键的畸变,像一段被加密篡改的密码。更可怕的是,这种新频率与辰安之前用来干扰的频率,存在某种恶意的“镜像”关系。
“它在反向解析你的生物场特征!”沈鹤年脸色剧变,“辰安,立刻停止干扰!断开连接!”
但已经晚了。戒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黑光,尽管隔着隔离箱,那光芒依旧让所有人眼前一花。辰安惨叫一声,抱住头蜷缩起来,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
“辰安!”沈鹤年冲过去抱住他,触手一片滚烫。孩子的体温在飙升!
监测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辰安的生物场强度瞬间暴涨到之前的三十倍,并且开始与戒指的新频率强制同步!戒指不是在“呼叫”南极,它是在强行把辰安“拉入”同一个频道,把他变成一个活的、无法关闭的信号发射塔!
“注射镇静剂!快!”沈鹤年对助手吼。
但助手拿着针剂的手在颤抖:“教授,孩子现在的生物场太强了,强行镇静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神经损伤!而且……而且戒指在吸收他的能量,镇静剂可能根本不起作用!”
就在这绝望时刻,辰安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深处,竟然有极细微的、与戒指同色的黑芒一闪而过。但他开口,声音却异常冷静,冷静得不像一个九岁的孩子:
“外公……别怕。我……我好像明白它在干什么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小手按住自己狂跳的胸口:“它想让我和南极的‘门’……‘共振’。但它漏算了一点。”他看向隔离箱里光芒越来越盛的戒指,嘴角竟然扯出一个虚弱的、却带着孩子气狡黠的笑,“它太急了。急着让我同步,急着打开门……所以它把‘钥匙’的形状,也一起‘塞’给我了。”
“钥匙的形状?”沈鹤年怔住。
“嗯。”辰安闭上眼睛,仿佛在努力感知什么,“那个‘门’……不是一扇推开的门。它是一个……一个需要很多很多‘声音’一起唱对调子,才会出现的‘洞’。戒指是定调子的,我的身体是扩音器,南极那些坏人准备的机器是打拍子的……但是,如果唱歌的人,故意跑调跑得特别厉害,厉害到把原来的调子都带歪了……”
他睁开眼,看向外公,眼睛亮得惊人:“那扇‘门’,会不会开错地方?或者……根本开不出来?”
沈鹤年如遭雷击!逆向共振干扰!不是阻止,是扭曲!让整个开启进程因频率错乱而崩溃!
但这对辰安的负担和风险,将是无法想象的!
“辰安,这太危险了!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
“那也比门开了强。”辰安重新抓住脑波增幅器的边缘,小脸上满是决绝,“外公,帮我。这次,我们不‘唱难听的歌’,我们……‘把整首歌都改掉’!”
沈鹤年看着孙子那双遗传自他女儿、此刻却燃烧着惊人意志的眼睛,老泪纵横。他颤抖着手,重新调整设备参数:“好……外公帮你。我们爷孙俩,一起改了他们这破曲子!”
实验室里,仪器再次嗡鸣。这一次,辰安主动释放出的,不再是干扰波,而是带着他自身强烈生物场印记的、 deliberately扭曲畸变的“伪共振信号”,强行灌向那枚黑色戒指!
戒指的光芒剧烈闪烁起来,像在挣扎。
而万里之外的南极冰盖下,潜艇正缓慢驶过那片古老的水下遗迹。沈知欣忽然按住心口,脸色一白。
“怎么了?”陆宇成立刻察觉。
“戒指……我的婚戒,刚才烫了一下。”沈知欣低头,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彩宝戒指,那些细碎的宝石此刻正散发出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光晕,“然后……辰安的声音。很短,就两个字。”
“他说什么?”
沈知欣抬起头,看向舷窗外无边无际的幽蓝冰层与黑暗水体,缓缓重复:
“他说,‘别怕’。”
陆宇成握紧了她的手。两人并肩站在观测窗前,看着这个静谧、古老、却又暗藏无限凶险的冰下世界。
在他们头顶数百米厚的坚冰之上,三个黑色营地里,钻探设备突然集体发出刺耳的警报。操作人员惊恐地看着屏幕上乱跳的数据——预设的共振频率正在被一股来源不明、却强横无比的乱流强行带偏!能量读数极不稳定!
而在飞往阿根廷的航班上,唐远山看着平板上传来的异常数据,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更加愉悦的笑容。他关掉平板,对空乘优雅地示意:“请给我一杯香槟。”
他举杯,对着舷窗外翻滚的云海,轻声自语:
“钥匙开始自己转动了。”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深海,冰窟,实验室,云端。
看不见的弦正在疯狂收紧。
而执弦的手,已经不止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