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智能调光玻璃,滤成柔和的暖白,洒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空气里有现磨咖啡豆的焦香,和煎蛋与培根细微的滋滋声。陆宇成围着深灰色的围裙,背对着客厅,正用木铲小心地给煎蛋翻面,动作熟练得像做过千百遍。
辰安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光着脚丫,悄无声息地挪到岛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两只手撑着脸颊,看着陆宇成的背影,没出声。
“醒了?牛奶温好了,在左边那个蓝色马克杯里。”陆宇成头也没回,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微哑,“糖放了一小勺,按你昨天说的。”
辰安眨眨眼,捧起那杯温度正好的牛奶,小口喝起来,眼睛依旧盯着陆宇成。看着他利落地将煎蛋和培根装盘,夹进烤得金黄酥脆的面包片里,又洗了几片生菜叶子放进去,最后用锯齿刀对角切开,做成两个完美的三明治。
“给。”陆宇成将一个盘子推到辰安面前,另一个放在自己那边,这才解开围裙坐下。他注意到辰安的注视,“怎么了?不合胃口?”
辰安摇摇头,用叉子戳了戳三明治,小声说:“李婶……从来不做早饭。她说小孩子饿一顿两顿没事。”
陆宇成切三明治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辰安。孩子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以后不会了。”陆宇成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只是将一杯鲜榨的橙汁也推过去,“在这里,早餐、午餐、晚餐,都会按时吃。你想吃什么,可以提前告诉我,或者写下来贴在冰箱上。只要不是对身体太不好的,都可以。”
辰安抬头看他,黑眼睛里映着窗外的晨光:“你都会做吗?”
“大部分会。不会的可以学,或者叫可靠的厨师来做。”陆宇成咬了一口自己的三明治,“吃饭是大事,不能马虎。”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辰安吃东西很认真,细嚼慢咽,偶尔偷瞄一眼陆宇成放在手边的平板——屏幕上分割着几个监控画面,有家门口的,有走廊的,还有远处街道的。画面安静,只有代表正常的绿色小点在闪烁。
“陆叔叔,”辰安忽然问,“那些坏人,还会来吗?”
陆宇成放下平板,目光与辰安平视,没有敷衍:“可能会。所以我们做了很多准备。但更重要的是,你不能因为担心坏人,就不敢好好生活。吃饭,睡觉,学习,玩,这些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防坏人的事,交给大人。”
“可是妈妈也很累。”辰安抿了抿嘴唇,“我想帮忙。”
“你已经在帮忙了。”陆宇成伸手,很自然地揉了揉辰安睡得有些翘的头发,“你平安健康,快乐长大,就是帮了我和你妈妈最大的忙。其他事情,等你再长大些,有能力了,我们不会拦着你。”
这个回答似乎让辰安满意了。他点点头,继续吃完了三明治,还主动把杯盘收到洗碗机旁边。陆宇成教他怎么分类摆放,辰安学得很认真。
上午是辰安的学习时间。我处理工作室积压的事务,陆宇成则陪辰安在书房。他没有像普通家长那样盯着孩子做功课,而是在旁边的书桌处理自己的邮件,偶尔辰安遇到难题抬头看他时,他才放下手头的事走过去,不是直接给答案,而是引导他自己思考。
数学题卡壳时,陆宇成会用围棋子在桌上摆出简易模型;古文理解不透,他会找来相关的历史小故事讲一讲;英文单词记不住,他就编个滑稽的口诀。辰安紧绷的小脸渐渐放松,甚至偶尔会因为陆宇成蹩脚的口诀而偷偷抿嘴笑。
中途,秦峥的加密通讯接进来,陆宇成走到窗边低声交谈了几句,眉头微蹙。辰安停下笔,担忧地看着他。陆宇成结束通话,走回来时神色已恢复如常:“没事,一点工作上的小麻烦。继续吧,这道题快解出来了。”
午后,“小七”的例行检查时间。我们一起去医疗点。辰安熟门熟路地换上无菌服,跑到观察窗边。“小七”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了一点点,眼神虽然依旧空洞,但当辰安隔着玻璃对他挥手时,他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跟随着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他今天看我时间长了三秒!”辰安兴奋地小声对我说。
陆宇成站在我们身后,看着两个孩子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通过玻璃和某种无形的联系默默交流。他低声对旁边的医疗组长说了几句,医疗组长点头,调整了“小七”的康复训练计划,增加了更多温和的感官刺激项目。
回去的车上,辰安靠着儿童座椅睡着了。陆宇成调高了空调温度,又示意司机开得再稳些。他伸手,将滑到辰安脸颊上的一个小毯子角轻轻掖好,动作熟稔自然。
黄昏时,辰安在游戏室搭积木,试图还原刘爷爷山间小屋的样子。陆宇成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用笔记本处理工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在孩子遇到结构不稳时,递过去一块关键形状的积木,不多话,不干预,只是默默提供支持。
晚餐是我下厨,做了几道辰安喜欢的清淡菜式。陆宇成打下手,洗菜切菜动作麻利。辰安也搬了个小板凳站在料理台边,负责递调味瓶。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偶尔的轻声交谈,暖黄的灯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在一起。
这平淡得近乎琐碎的一天,却像最温柔的水流,无声地冲刷着辰安内心那八年留下的惊惶与不安。他依然警惕,依然早熟,但眼神里渐渐多了属于孩子的、放松的光彩。
深夜,我检查完辰安是否踢被子,回到卧室。陆宇成站在露台上,望着远处城市的夜景,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加密简报。
“有情况?”我走过去。
“钟秉文那边有进展。查了那家私人医疗投资机构,背景很‘干净’,过于干净了。但它近三年的投资组合里,有五家初创公司,研究方向都或多或少涉及生物场域监测或神经接口技术,其中两家有明确的、无法追查到具体来源的海外资金注入。”陆宇成将简报递给我,“另外,顾宇兰提供的顾家海外旧部名单里,有一个人,两个月前曾以‘技术顾问’身份,短暂访问过这家机构。”
线索又隐隐指向了“衔尾蛇”。他们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变换着各种身份和外壳。
“辰安今天很开心。”我靠在他身边的栏杆上,转换了话题,“你把他照顾得很好。”
陆宇成侧过脸看我,夜色里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他很聪明,也很敏感。他能感觉到谁是真心对他好。我做的,只是一个……合格的大人该做的。”
“不仅仅是合格。”我轻声说,“你给了他安全感,一种不需要刻意证明、自然而然存在的安全感。这很重要,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
陆宇成沉默了一会儿,望向辰安房间窗户的方向,那里窗帘紧闭,透出夜灯柔和的光晕。“有时候看着他,会想,如果我们的孩子还在……”他没说下去,但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多年前的那场意外,带走了他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几乎击垮了他。这些年,他将所有精力投入事业和……寻找我、帮助我。直到辰安出现。
“他会是个好哥哥。”我说。
陆宇成眼神微动,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嗯。一定会的。”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危机依旧潜伏在暗处,但在这个夜晚,这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家里,有些东西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卧室里,辰安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枕头边陆宇成下午顺手给他折的一个纸飞机,攥在手心,嘴角微微弯起,睡得格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