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燃”年度大秀的邀请函烫着暗金色火漆,设计成羽毛与星轨交织的形状,在业界内部引发的小规模地震,远比秀场本身更早到来。不是因为这场大秀将首度展示我融合了古东方元素与未来主义的“新生”系列,而是因为邀请函末尾,那行极简却石破天惊的附注:
“特邀家人:顾辰安。”
没有头衔,没有解释,只有这个名字。
时尚圈是最精于嗅探气息的猎场。顾姓,与刚刚因惊天丑闻而崩塌的顾氏同源;辰安,一个从未出现在任何社交名录或媒体报道中的名字;而“星燃”在此时此地,以如此私人又高调的方式将其公开——这不再是一次单纯的时尚发布,而是一份宣言,一个谜题,一次精准的社会关系爆破。
邀请函发出的当晚,秦峥的监测屏就被各种加密和非加密的刺探信号刷爆了。陆宇成坐在我工作室的沙发里,指尖轻轻敲击着平板,上面滚动着过滤后的关键信息流:“十七家主流媒体娱乐版主编在内部群组里打赌你和顾家的真实关系;三个高端亲子杂志想约专访;顾家某个远房表亲试图通过旧关系联系你,已被拦截;另外,‘衔尾蛇’已知的几个外围情报贩子,在暗网高价悬赏‘顾辰安’的详细信息,附注‘重点:生物特征、近期影像、活动轨迹’。”
最后一类,才是我们真正要防备的。
“他们果然没放弃。”我对着镜子,最后一次调整身上那件作为开场主打的礼服裙摆。裙身以渐变的天青与月白为底,用银线刺绣出若隐若现的经络与星图纹样,腰间一条似玉非玉的腰封,正是父亲留下的核心载体材料的仿制品,内嵌微型设备,能与辰安身上的平安锁产生微弱共鸣——这是大秀的一个隐秘环节,也是测试。
“猎隼和‘岩心’的人已经混入秀场工作人员和受邀宾客。钟秉文调用了更高权限的城市安防系统,外围有至少三道暗哨。”陆宇成放下平板,走到我身后,目光在镜中与我相遇,“你确定要让他上台?”
镜中的自己,眼神平静,褪去了所有柔弱与彷徨。“他是我儿子,沈鹤年的外孙,古医沈氏这一代的传人。这些身份,哪一个需要藏着掖着?周明远想把他变成藏在罐子里的样本,我偏要让他站在光下,站在人群中央。想要动他,先得问问这聚光灯答不答应。”
这是一种冒险,也是一种最坦荡的防御。
大秀当晚,场馆外星光黯淡,馆内却亮如白昼。全球顶尖的买手、评论家、名流挤满了前排。当音乐响起,灯光聚焦,我牵着辰安的手,从后台缓缓走出,站在t台入口的阴影里,准备做最后的开场致辞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探究的,甚至带着恶意的。
辰安穿着我特意为他设计的改良版中式礼服,月白色,袖口绣着小小的草药纹样,脖子上那枚平安锁在聚光灯边缘闪着温润的光。他有些紧张,小手微微出汗,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清澈地迎向那片光的海洋,没有退缩。
我拍了拍他的手,松开,独自走上t台。灯光追随着我,将每一寸布料上的星图与经络照亮。我没有拿讲稿,目光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面孔,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感谢诸位莅临‘星燃’的‘新生’。今夜展示的,不仅是服装,更是一段废墟上重建的旅程,一场关于血脉、传承与自我选择的叙事。”
我略微停顿,侧身,向台侧的阴影伸出手。
辰安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那片为他亮起的、单独的追光之中。
小小的身影被光芒笼罩,那一身月白与台上我身上渐变的青白仿佛呼应。全场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细碎的惊呼和窃窃私语。镜头疯狂地对准了他。
“这是我的儿子,顾辰安。”我的声音平稳而有力,“过去八年,他因一场阴谋被迫与我分离,在遥远的山野中长大。但他继承了他外祖父——已故科学家沈鹤年教授对生命与能量的敬畏,以及沈氏家族传承的古医学识。他不仅是我灵感的源泉,更是‘新生’系列中‘生命脉络’与‘自然共鸣’主题的灵魂所在。”
我看向辰安,他对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向观众,用还带着些许稚气、却异常清晰的嗓音开口:“大家好,我是顾辰安。谢谢妈妈带我回家,也谢谢大家来看妈妈设计的、有生命的衣服。”
有生命的衣服。孩子无意间的话语,却精准地点破了“新生”系列试图探讨的人与物、能量与形式之间的微妙联系。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议论。闪光灯几乎要将辰安淹没。但他只是安静地站着,目光偶然扫过某个角落时,会微微停顿——那里,猎隼伪装成摄影师,对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开场致辞结束,大秀正式开始。我带着辰安退到后台专属的观察区。他立刻跑到监视器前,专注地看着模特们身上的服装,不时小声跟我说:“妈妈,第三套裙子走动时,腰这里的光好像水流一样,真好看。”“那个哥哥身上的图案,好像我昨天在花园里看到的忍冬藤!”
孩子的视角纯粹而敏锐。陆宇成站在我们身后,手轻轻搭在我肩上,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后台每一个入口和工作人员。
大秀进行到一半,秦峥的加密信息切入我的耳麦:“三点钟方向,二楼媒体席,穿灰色西装、戴无框眼镜的男人,代号‘鼹鼠’,是‘衔尾蛇’长期雇佣的商业情报中间人,擅长人物侧写和行为分析。他盯了辰安超过十五分钟,已经偷拍了至少三十张不同角度的照片。猎隼已经锁定他,秀场结束后会‘请’他聊聊。”
果然来了。
“另外,”秦峥继续,“你在台上提到沈鹤年教授时,有至少三个不同Ip地址,试图通过内部网络黑进我们的后台系统,目标可能是寻找与辰安或核心载体相关的技术资料。防火墙已拦截,反向追踪在进行中。”
意料之中。公开,既是保护,也是诱饵。我们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双眼睛,在黑暗中觊觎。
大秀在如雷的掌声和几乎掀翻屋顶的喝彩中落幕。“新生”系列获得了空前成功,订单和赞誉雪片般飞来。但我知道,今夜之后,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庆功宴上,我带着辰安短暂露面。他礼貌地回应着那些或真诚或试探的问候,小手始终紧紧拉着我。一个颇有影响力的时尚评论家半开玩笑地问:“辰安,你长大后也想当设计师吗?”
辰安想了想,认真回答:“我想当医生,像我外公和妈妈那样,能用草药和别的方法救人。设计衣服是妈妈的事,我只负责穿得好看,给她当模特。”
天真又真诚的回答,逗笑了在场不少人,也巧妙地化解了更多深入的探问。
回到工作室顶层的私人休息区,已是深夜。辰安累坏了,靠在我怀里很快睡着。陆宇成关闭了最后一层防护屏蔽,房间陷入真正的安静。
“消息已经全面发酵。”他调出平板上的舆情分析,“‘星燃之子’、‘沈鹤年外孙’、‘古医传人’……话题度爆表。正面关注占了主流,特别是你提及沈教授和传承的部分,引发了很多人对传统医学与现代科技结合的讨论。但负面和试探性的也不少,主要集中在顾家的背景上,不过被‘星芒基金’的公益导向和你主动公开的坦荡姿态对冲掉很多。”
“那些老鼠呢?”我问。
“猎隼‘请’‘鼹鼠’喝了杯咖啡,他交代是受一个匿名加密账户委托,收集辰安的一切公开影像和言行细节,特别是与‘特殊天赋’相关的。他本人不知道雇主具体身份。反向追踪那几个Ip,两个跳板在海外,最终指向几个空壳公司;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信号源在本地,属于一家……颇有背景的私人医疗投资机构,明面上主要投资创新药和高端医疗器械。”
私人医疗投资机构?是单纯的商业好奇,还是“衔尾蛇”的又一层白手套?
“查那家机构。”我立刻说。
“已经在查了。钟秉文提醒,公开身份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关注会带来资源,也会引来苍蝇和秃鹫。我们必须更警惕,尤其是辰安日常生活的安保,要升级到最高级别。”
我低头看着辰安熟睡中宁静的侧脸。公开,是我能给他的,最坚固的铠甲,也是最显眼的靶心。
从今往后,他将不再只是我的孩子,还是站在聚光灯下、传承着特殊血脉与知识的“顾辰安”。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
但至少,我们在一起。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
窗外,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仿佛无数双不眠的眼睛。
而属于我们的新战场,已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