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迎客来”客栈已过三日,官道两旁的景致也渐渐变了。
北方的苍莽山峦被江南的烟雨朦胧取代,田埂上冒出新绿的稻苗,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偶尔能看见穿着蓝布衫的农人在田间劳作,一幅和平景象。
王元宝的心情却没随着这春色明朗起来。
他骑在马上,手里无意识地抚摸着福伯给的那枚玉佩,指腹一遍遍划过边角的裂痕。
离江南越近,心里的不安就越重……
父亲的病到底重到什么地步?
那个张老板的女儿,是不是真的等在王家大院里?
“想什么呢?”
楚幺幺骑着一匹小马,凑到他身边,手里把玩着一个药粉包,继续说道:
“从早上到现在,你就没说过几句话,跟丢了魂似的。”
王元宝叹了口气,说道:
“我在想,我爹要是真没事,我该怎么跟他说,总不能告诉他,我在外面学了一身轻功暗器,就为了偷看姑娘洗澡吧?”
“噗嗤~~~”
楚幺幺笑出声,说道:
“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比如怎么跟你爹说,你认识了我们这些朋友,我们还帮你打跑了玉面书生李晔衣。”
“这倒是个好主意。”
王元宝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继续说道:
“可我爹最讨厌江湖人,说他们‘打打杀杀,不成体统’。”
李若尘和苏清寒驾马过来,听到这话,李若尘回过头笑道:
“放心,你爹要是真疼你,看到你平安回去,比什么都高兴。”
苏清寒也点头,说道:
“江湖人怎么了?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规矩,总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强。”
这几日赶路,她的先天三品内力愈发精纯,偶尔抬手,指尖会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正说着,前方的岔路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老东西,把钱拿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个粗哑的声音喊道,带着几分凶戾。
“我……,我真的没钱啊……”
一个苍老的女声带着哭腔,继续说道:
“这是我给孙子抓药的钱,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
王元宝一夹马腹,率先冲了过去,叫道:
“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还有王法吗?”
众人紧随其后,转过岔路口,只见三个穿着短打、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围着一个挎着竹篮的老奶奶。
老奶奶头发花白,衣衫褴褛,被吓得瑟瑟发抖,竹篮掉在地上,里面的药包散了一地。
三个汉子腰间都别着短刀,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正伸手去抢老奶奶抓在手里的布包,说道:
“少废话,没钱?这些药我们就替你‘保管’了。”
“住手~~~”
王元宝大喝一声,从马上跃下,软绳在手腕上一转,带着破空声甩向独眼龙的手腕。
他的先天二品内力灌注在绳端铁爪上,若是抓实了,少说也得脱层皮。
独眼龙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慌忙缩手,骂道:
“哪来的小兔崽子,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他对另外两个汉子使了个眼色,说道:
“给我废了他。”
那两个汉子立刻抽出短刀,刀刃上泛着诡异的墨绿色,显然淬了毒。
他们扑向王元宝,刀风带着一股腥甜的气味,闻着就让人头晕。
这是“腐骨散”的味道,楚幺幺在药王谷时见过。
“小心有毒~~~”
楚幺幺也从马上跳下来,从药篓里掏出个小瓷瓶,对着冲在前面的汉子撒出一把淡黄色粉末。
粉末遇风飘散,落在汉子的刀上,刀刃上的墨绿色瞬间褪去,变成了难看的灰褐色。
“咦?”
汉子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腕发麻,短刀“哐当”掉在地上。
他低头一看,手背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红疹,又痛又痒,忍不住惨叫起来。
“还有你~”
楚幺幺手腕一翻,另一把药粉撒向另一个汉子。
这次是淡紫色的粉末,落在汉子的衣襟上,瞬间化作一道青烟。
汉子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
这两下干净利落,别说那独眼龙,连李若尘和苏清寒都有些惊讶。
楚幺幺的毒术竟精进如此之快,不仅能快速识别毒物,还能在瞬间配出解药或反制的毒粉,对时机的把握更是精准。
“你……,你这小丫头片子也会用毒?”
独眼龙又惊又怒,他自己的刀上也淬了毒,却没想到遇到个更厉害的。
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罐,猛地往地上一摔……
“嘭”的一声,罐子里冒出黑色的毒烟,朝着楚幺幺蔓延过来。
“雕虫小技。”
楚幺幺冷笑一声,从药篓里掏出个香囊,往空中一抛。
香囊炸开,散出一股清苦的药味,黑色毒烟遇到药味,竟像冰雪遇火般消融了。
“这是‘醒神香’,专克你的‘**烟’,要不要再试试别的?”
独眼龙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看得出来,这小丫头的毒术比他高明得多,再打下去,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他狠狠瞪了王元宝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昏迷的同伙,咬着牙道:
“算你们狠,我们走……”
说完,扶起那个手背起红疹的汉子,狼狈地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想跑?”
王元宝还想追,被李若尘拉住了。
“穷寇莫追。”
李若尘摇摇头,目光扫过地上的毒烟残留物,眉头微皱,说道:
“这些人的毒术路数有点奇怪,不像是普通强盗。”
苏清寒蹲下身,指尖沾了点毒烟留下的黑灰,放在鼻尖闻了闻,说道:
“里面掺了‘蚀心草’的粉末,和黑风寨的毒术有点像,却更粗糙。”
“管他什么路数,打跑了就是。”
楚幺幺走到老奶奶身边,扶起她,问道:
“婆婆,您没事吧?”
老奶奶这才缓过神,拉着楚幺幺的手,感激得老泪纵横,说道:
“没事没事,多亏了你们啊,好孩子……,你们真是菩萨心肠……”
她捡起地上的药包,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继续说道:
“这是给我小孙子抓的退烧药,要是被抢走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王元宝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老奶奶手里,说道:
“婆婆,这点钱您拿着,再去抓点好药,剩下的给孩子买点吃的。”
老奶奶推辞不过,收下银子,千恩万谢,说道: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家就在前面的柳树村,要是不嫌弃,去家里喝碗水吧?”
“不了婆婆,我们还有急事。”
李若尘拱手道:
“您快回家吧,路上小心点。”
老奶奶又谢了几遍,才挎着竹篮,一步三回头地往柳树村的方向走去。
看着老奶奶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王元宝才松了口气,说道:
“总算没耽误赶路。”
楚幺幺却皱着眉头,望着刚才强盗逃走的树林,说道: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苏清寒问。
“那个独眼龙的毒烟,虽然粗糙,但里面的‘蚀心草’粉末,和万毒谷的手法有点像。”
楚幺幺摸着下巴,继续说道:
“云松长老说过,万毒谷的人用毒,总爱掺点蚀心草,说是能‘催发毒性’。”
“万毒谷?”
李若尘想起在流云洞遇到的黄莺儿,说道:
“你是说,这些强盗和万毒谷有关?”
“不好说。”
楚幺幺摇摇头,说道:
“可能只是碰巧吧。”
王元宝打了个哈欠,说道:
“管他什么谷,反正已经跑了,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别让福伯等急了。”
众人没再多想,翻身上马,继续往江南方向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蜿蜒的官道尽头。
就在他们离开半个时辰后,柳树村外的树林里,刚才那个蹒跚离去的老奶奶,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脸上的苍老和怯懦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
她抬手抹了抹脸,原本花白的头发竟变得乌黑,脸上的皱纹也奇迹般地消失了,露出一张保养得宜的面容,只是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蛇。
“这女娃娃不错,我很喜欢。”
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声音不再苍老,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
话音刚落,一棵大树后跳出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正是黄莺儿。
她对着女子盈盈一拜,语气恭敬的说道:
“明白了,谷主。”
而在她们身后的草丛里,刚才那三个“强盗”正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独眼龙脸上的刀疤是画上去的,此刻正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生怕惹恼了面前的人。
被黄莺儿称为“谷主”的女子,正是江湖中神秘莫测的“四柱”之一的巫婆婆。
她缓步走到独眼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
“废物,连个后天二品的小子和一个小丫头都对付不了,留着你们还有什么用?”
独眼龙浑身一颤,连忙磕头 ,说道:
“谷主饶命,那丫头的毒术太诡异了,我们……,我们实在不是对手……”
“诡异?”
巫婆婆冷笑一声,指尖弹出一点墨绿色的液体,落在独眼龙刚才起红疹的手背上。
红疹瞬间消退,却留下了一片青黑色的印记。
巫婆婆说道:
“那是‘百草枯’的变种,是药王谷的手法,有意思,药王谷的小娃娃,怎么会跟流云剑派的人混在一起?”
黄莺儿轻声道:
“要不要弟子追上去,把那丫头……”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
巫婆婆摇摇头,眼神闪烁,说道:
“流云剑派和浩然书院、耶律家都有牵扯,现在动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继续说道:
“而且,这女娃娃的毒术天赋不错,比你当年强多了,或许……,可以想法子收到我门下。”
黄莺儿的脸色微变,随即低下头,说道:
“谷主英明。”
巫婆婆没再看她,只是望向江南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烟雨……
巫婆婆说道:
“王家……,王记绸缎庄……,听说他们和浩然书院的谢九有些生意往来,正好,我们也该去会会这位老朋友了。”
她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黄莺儿和三个强盗连忙跟上,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枝叶间。
只有那片被毒烟污染的土地,还残留着淡淡的腥气,在江南的春雨中,散发着不祥的预兆。
李若尘一行人并不知道,一场新的阴谋,已在他们身后悄然展开。
他们正快马加鞭,奔向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江南,奔向等待着他们的未知命运。
官道延伸向远方,烟雨朦胧,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