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破庙
李若尘已经在院子里练剑了。
玄铁剑在他手里越来越顺,后天六品的内力流转间,剑脊上的流云纹泛着淡淡的青光,劈开晨雾时,竟能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青痕。
他正在练苏清寒教的“流云·沉”,剑尖斜指地面,每一次下劈都带着“坠石”的力道,却又能在触地前瞬间收劲,只在青石板上留下个浅浅的白印。
“比昨天稳多了。”
苏清寒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她手里拿着块细磨的青石,正在打磨寒月剑的剑锋。
苏清寒继续说道:
“重剑的关键在‘控’,不是‘猛’,你现在摸到门窍了。”
李若尘收剑回鞘,额角渗出薄汗,说道:
“还是得多练,昨天在货场劈仓库门时,差点没收住劲,把横梁都劈断了。”
“那是你故意的吧?”
王元宝的声音从墙头飘下来,他正蹲在墙头上,往院里扔野果,说道:
“我看你就是想试试新剑够不够锋利。”
“去去去,别捣乱。”
李若尘接住一个野果,抛给苏清寒,对王元宝说道:
“你不去捡柴,又偷懒。”
“我这是侦查地形……”
王元宝理直气壮地跳下墙头,衣摆带起的气流卷走了几片落叶,继续说道:
“张馆主说后山有片竹林,竹子可以做竹箭,我去看看能不能砍几棵。”
他最近迷上了林婉儿教的“机关箭”,总想着自己做几支试试。
赵虎正在院子中央夯土,准备把塌陷的地面垫平。
他**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随着动作起伏,每一次夯锤落下,地面都要微微震颤,土黄色的气劲在他周身流转,竟把周围的碎石都震得往夯点聚拢。
赵虎说道:
“婉儿说,垫平了能搭个灶台,以后不用总在地上生火。”
他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地上,瞬间被气劲蒸成白雾。
林婉儿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补赵虎被阴风客掌风划破的衣服。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沾起落在布上的药草碎屑,这是楚幺幺昨天晒药时不小心撒上去的。
“若尘哥,你的剑穗松了,我帮你重新绑一下吧?”
她抬头笑了笑,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好啊。”
李若尘解下剑穗递过去,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院子角落。
楚幺幺正蹲在药庐边,对着一堆草药发呆,手里的捣药杵半天没动一下。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走神了。
早上分药材时,林婉儿提到“药王谷”,楚幺幺手里的药篓差点掉在地上;
刚才王元宝说要去后山竹林,她突然问了句“竹林里有没有‘断魂草’”,问完又自己摇摇头,说“忘了断魂草长在阴湿处”;
现在对着一堆普通的艾草,她却像是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眉头微皱,小嘴抿着,完全没了平时的活泼。
“幺幺,发什么呆呢?”
李若尘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说道:
“艾草都快被你盯枯了。”
楚幺幺吓了一跳,捣药杵“哐当”掉在石臼里,她慌忙捡起,眼神有点闪躲,说道:
“没、没什么……,就是在想,药王谷的艾草是不是也长这样。”
“怎么?你想去药王谷?”
李若尘随口问。
“没、没有……”
楚幺幺的声音突然拔高,又赶紧压低,说道:
“是、是秦伯的杂记里写的,说药王谷的草药都带着灵气,叶子比别处的都要绿一点。”
她说着,抓起一把艾草塞进石臼,用力捣了起来,像是在发泄什么。
李若尘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没再多问。
这小姑娘平时天不怕地不怕,今天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肯定有心事。
但他知道楚幺幺的性子,不想说的事,再问也没用,不如等她自己愿意开口。
廊下的林婉儿也注意到了楚幺幺的异常,她悄悄对苏清寒说:
“幺幺今天有点蔫,是不是昨天在货场受了惊吓?”
苏清寒的目光掠过楚幺幺的背影,说道:
“不像,她看那块‘药’字木牌时,眼神不对劲。”
那块从阴风客身上搜来的黑木牌,此刻正放在林婉儿的药篓边,上面的“初七,药王谷见”几个字,像根细针,扎在每个人心里。
晌午时分,破庙的院子已经有了些新气象。
赵虎把地面夯得平平整整,王元宝砍来的竹子被林婉儿截成小段,做成了简易的晾衣架;
李若尘用玄铁剑劈了些木板,钉在漏风的墙缝上;
苏清寒则在院子角落种了几株从青风城买来的药草,说是“以后炼药方便”。
楚幺幺终于从药庐边离开了,却没去帮忙,而是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奇怪的图案。
不是毒粉配方,也不是机关图纸,倒像是某种草药的叶脉,只是画了一半又被她用脚擦掉,反复几次,地面都被蹭出了个小坑。
“幺幺,过来帮忙烧火……”
林婉儿在灶台边喊她。
楚幺幺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走过去,往灶膛里添柴时,却把火星溅到了外面,差点烧到李若尘刚钉好的木板。
“对不起……”
她慌忙用脚去踩,脸涨得通红。
“小心点。”
李若尘走过来,帮她把火星踩灭,问道:
“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歇会儿。”
“不累……”
楚幺幺摇摇头,拿起火钳往灶膛里捅了捅,火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
楚幺幺突然问道:
“尘哥哥,你说……,药王谷是不是很吓人?”
“不知道。”
李若尘实话实说,说道:
“张馆主说那里是天下药草最全的地方,有很多懂医的高人,应该不吓人吧。”
“可是……”
楚幺幺咬了咬嘴唇,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小声说:
“那里的人,会不会都很凶?”
“应该不会。”
林婉儿端着洗好的菜走过来,笑着说:
“行医之人,大多心善,就算有坏人,也只是少数,像阴风客那样的。”
楚幺幺没说话,只是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火苗“噼啪”作响,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带着点说不出的孤单。
下午练功时,楚幺幺的状态依旧不对。
她给赵虎“助兴粉”时,手一抖,撒多了大半,全撒到赵虎身上,还笑了半个时辰停不下来;
王元宝练“随风步”时,她本想扔个小石子逗逗他,却差点扔到李若尘的玄铁剑上,被苏清寒眼疾手快地用剑气挡开。
“今天怎么回事?”
王元宝终于忍不住了,跳到楚幺幺面前,问道:
“魂不守舍的,被黄鼠狼叼走魂了?”
“要你管……”
楚幺幺瞪了他一眼,转身跑进药庐,“砰”地关上了门。
众人面面相觑。
“她到底怎么了?”
王元宝挠了挠头,问道:
“我说错什么了?”
林婉儿叹了口气,说道:
“可能是担心药王谷的事吧,她年纪小,第一次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可能遇到危险。”
苏清寒的目光落在药庐紧闭的门上,说道:
“我觉得,她不是怕危险。”
“那是怕什么?”
赵虎问道。
苏清寒没回答,只是看向李若尘,说道:
“你的‘流云·沉’,还差最后一步,我再陪你练练。”
李若尘点头,心里却想着药庐里的楚幺幺。
他刚才从药庐门缝里瞥了一眼,看见楚幺幺正趴在药篓边,手里拿着一株干枯的“蚀心草”,那是之前从阴风客身上发现的,她看那草的眼神,不像看毒物,倒像是看什么熟悉的旧物,带着点怀念,又带着点难过。
晚饭时,楚幺幺终于从药庐里出来了,脸上恢复了点平时的样子,只是话还是很少。
她给每个人的碗里都夹了块肉,轮到自己时,却只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怎么动筷子。
“幺幺,多吃点。”
林婉儿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说道:
“明天还要赶路呢。”
楚幺幺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啃着排骨,眼睛却时不时瞟向窗外,那里放着她的小药篓,篓底压着一块没人注意的小牌子,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上面刻着和阴风客那块很像的花纹,只是更小,更精致,边角还磨损了不少,显然带了很多年。
夜深了,破庙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灶膛里的余火偶尔发出“噼啪”声。
楚幺幺悄悄爬起来,走到院子里,从药篓底摸出那块小牌子,借着月光仔细看着上面的花纹。
那是药王谷弟子的身份牌。
她从小在药王谷长大,师父是谷里最厉害的药师,教她识药、炼药,说她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可半年前,谷里突然来了一群陌生人,和谷主吵了起来,说要“借”谷里的珍稀药草,师父不让,被他们打成重伤。
她害怕极了,偷偷带着师父给的身份牌跑了出来,一路流浪,直到遇到李若尘他们。
她以为再也不会和药王谷有牵扯,没想到黑风寨的事竟然会扯上那里。
“初七,药王谷见”
那些人是不是就是打伤师父的坏蛋?
谷里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还好吗?
无数念头在她心里打转,像一团乱麻。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他们知道自己是药王谷的人,会觉得她是奸细;
更怕回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看到不想看到的景象。
“风这么大,怎么不睡?”
楚幺幺吓了一跳,手里的小牌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慌忙把牌子塞进怀里,回头看见李若尘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件外套。
“我、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李若尘走过来,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说道:
“晚上凉,别冻着,有心事可以跟我们说,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帮上忙,但多个人分担,总比自己憋着好。”
楚幺幺的鼻子突然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说道:
“嗯……”
可她还是没说。
有些秘密,太重了,她还没准备好说出口。
李若尘没再追问,只是陪着她站了一会儿,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光洒在破庙的院子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个沉默的伙伴。
“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
楚幺幺点点头,转身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李若尘的背影,又摸了摸怀里的小牌子,心里默默说:
等从药王谷回来,我就告诉你们,我是谁。
夜风拂过院子,吹动了新补的茅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守护这个小小的秘密。
破庙里的其他人还在熟睡,没人知道角落里的小姑娘藏着怎样的心事,更没人知道,这次药王谷之行,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场冒险,更是一场关于过去与未来的考验。
天边刚刚亮时,破庙的门被推开了。
李若尘、苏清寒、赵虎、王元宝、林婉儿已经收拾好行囊,楚幺幺也背着她的药篓,站在队伍里,脸上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活泼,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出发~~~”
李若尘握紧玄铁剑,率先迈出破庙。
朝阳从山后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山路,照亮了他们前行的方向。
药王谷还在远方,但他们的脚步坚定,像一串紧紧相连的脚印,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待,都要一起去面对。
楚幺幺看着身边的伙伴,悄悄握紧了怀里的小牌子。
快了,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