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山往清虚观的山道上,秋意已浓。
枯黄的竹叶被风卷着滚过青石路,李若尘背着玄铁剑走在其间,粗布衫已换成半旧的青布劲装,袖口绣着极淡的流云纹。
这是林婉儿临别前给他缝的。
剑穗上的冰蓝银丝(苏清寒留下的)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像在无声回应。
他的气息比三个月前沉稳很多。
先天三品的内力在经脉里流转时,已能做到“气不外露”,只有玄铁剑的流云纹偶尔会泛出淡青微光。
这是内力与剑纹共鸣的痕迹,也是“流云剑法”十五式尽数练熟后,剑与心合的征兆。
日头偏西时,前方终于出现个小镇,镇口的酒旗上写着“迎客楼”三个字,飘得猎猎作响。
李若尘摸了摸怀里的干粮袋(林婉儿烤的杂粮饼,还剩最后两块),决定先歇脚,顺便打听清虚观的方向。
推开门,迎客楼里满是江湖客的喧闹。
南来北往的镖师,穿短打的武夫,背着药篓的郎中,围着木桌喝酒划拳,菜香混着酒香飘满大堂。
角落里,一个穿蓝布长衫的说书人正拍着醒木,面前的惊堂木上刻着“谈古论今”四个字,桌前围了圈听众。
李若尘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点了碗牛肉汤和两个白面馒头,目光不自觉落在说书人身上。
“诸位客官,今天咱们接着讲,黑风寨那场惊天大战……”
醒木“啪”地拍下,说书人唾沫横飞,声音陡然拔高……
“话说那西陲黑风寨,寨主萧战手握‘裂穹刀’,麾下‘七煞’皆是宗师境狠角色,个个能生撕猛虎、气裂山石。
可偏偏有人不长眼,敢捋虎须。
浩然书院孔长庚,带着九璧才子杀到寨前,文心剑一挥,漫天文符凝成‘中庸’二字,差点把黑风寨的黑石墙劈成两半……”
听众们发出惊呼,有人拍着桌子喊“好”。
李若尘握着汤碗的手顿了顿,孔长庚的文心剑确实中正,却远没到“劈墙”的地步,这说书人显然添了油彩。
“可还没完……”
说书人又拍醒木,继续讲道:
“北境耶律洪带着朔风二十八骑也来了。
那镇北枪一挺,枪缨上的冰碴子都没化,竟把黑风寨的地脉气都冻住了。
眼看三方要拼个你死我活,谁料万毒谷的巫婆婆突然杀出,五条赤练毒藤从地底窜出,缠得二十八骑的马都抬不起蹄子。
诸位,猜怎么着?
这巫婆婆竟不是来抢剑仙残页的,是来帮萧战的……”
“帮萧战?”
有人插话,问道:
“那老巫婆不是最贪吗?怎么会帮草莽?”
“嗨,谁知道……”
说书人捋着胡须,语气带着几分神秘,继续讲道:
“据说巫婆婆和萧战有旧怨,也有旧情,反正那毒藤一缠,耶律洪的铁骑动不了,孔长庚的文符也被毒瘴化了。
可最奇的是,眼看萧战要赢,七煞都亮出了压箱底的本事,影煞的隐气都快把整个黑风寨罩住了,这场大战却突然停了。”
“停了?”
众人哗然,问道:
“怎么停的?是来了高人?还是残页飞了?”
说书人摊开手,一脸无奈,继续讲道:
“没人知道,后来逃出来的马贼说,当时天上突然飘来团青雾,雾里有剑鸣声,接着萧战就下令撤了,孔长庚和耶律洪也没追,巫婆婆带着赤练五珠也走了,就这么不了了之,连剑仙残页最后落在哪都没人知道。”
李若尘喝着牛肉汤,心里却泛起波澜。
他知道那场大战的真相:
巫婆婆是报萧战十年前的恩情,七煞虽强却被孔长庚的文气牵制,耶律洪的铁骑怕毒藤,可“突然停了”的原因,连王元宝后来传信也没说清,只说当时地脉气突然乱了,萧战怕引发山崩才撤的,说书人添了“青雾”“剑鸣”,倒让这事多了几分玄幻色彩。
“对了……”
说书人突然想起什么,经常讲道:
“那场大战里,还有伙‘流云余孽’也搅和了,据说有个白衣剑客,剑法快得能斩雾,还有个公子哥,那飞针,针针致命,还有一个小萝莉,在毒雾之间,穿梭自如,可惜后来也没了踪影,有人说他们去青峰山找剑仙遗迹了,也有人说被黑风寨追杀,躲进了深山。”
李若尘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玄铁剑的剑柄。
说书人说的“白衣剑客”该是苏清寒,“公子哥”是王元宝,“小萝莉”就是楚幺幺了。
三个月前他和赵虎,林婉儿分开时,约定他先去清虚观找苏清寒,赵虎和林婉儿留在破庙加固防御,顺便打听王元宝,楚幺幺和苏清寒的消息,此刻听到他们被提及,心里竟有些发暖。
“客官,您的馒头。”
店小二端着白面馒头过来,见李若尘盯着玄铁剑,忍不住多嘴,说道:
“您也是练剑的?刚才说书人讲的大战,您听说过?”
李若尘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拿起馒头咬了一口。
先天三品的内力让他的感官比以前敏锐太多,能清晰察觉到邻桌两个武夫正盯着他的剑。
那两人腰间别着弯刀,刀鞘上有黑风寨特有的狼牙纹,该是黑风寨的喽啰。
那两个武夫对视一眼,果然走了过来,为首的刀疤脸拍了拍他的桌子,说道:
“小子,看你这剑不错,借哥俩瞧瞧?”
李若尘没抬头,继续喝汤。
玄铁剑在鞘里轻轻嗡鸣,流云纹的青光淡了些,这是他刻意收敛内力的缘故。
“给脸不要脸是吧?”
刀疤脸火了,伸手就去抓剑柄。
就在他指尖碰到剑鞘的瞬间,李若尘终于抬眼。
先天三品的内力虽没外放,却带着股无形的压迫感,刀疤脸的手竟僵在半空,像被什么东西缠住。
“黑风寨的人,还敢出来晃?”
李若尘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堂的喧闹都淡了几分。
刀疤脸脸色骤变,他没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竟能一眼认出他们的身份。
旁边的瘦高个想拔刀,却被李若尘随手弹出的一粒馒头渣打中手腕,弯刀“哐当”掉在地上。
这一下用的是“流云·点穴”的巧劲,看似随意,却精准点中了对方的脉门,正是流云十五式里最考验控制力的一招,李若尘如今用得炉火纯青。
“滚。”
李若尘放下汤碗,玄铁剑微微出鞘半寸,冷光闪过。
刀疤脸和瘦高个哪还敢多待,捡起弯刀就往门外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街角。
大堂里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喝彩声。说书人也拍着醒木,说道:
“好功夫,这位客官的剑法,倒有几分当年‘流云余孽’的意思。”
李若尘没理会众人的目光,付了饭钱,背起玄铁剑往门外走。
刚到门口,却听见说书人又开口道:
“诸位可知,那剑仙残页里藏着什么?据说有开天剑仙的‘斩岳剑’线索,谁拿到谁就能突破大宗师,可惜啊,现在连残页的影子都没了……”
李若尘脚步顿了顿。
他怀里还揣着周伯通留下的《云隐手札》抄本,里面提过斩岳剑藏在流云洞深处,只是上次去时没找到,或许苏清寒去清虚观,也是为了这条线索?
晚风渐起,吹得酒旗猎猎作响。
李若尘望着清虚观的方向,那里藏在云雾深处,隐约能看见道观的飞檐。
他握紧玄铁剑,剑穗上的冰蓝银丝轻轻颤动,像在指引方向。
流云十五式已熟,先天三品内力已稳,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同伴护着的少年。
接下来的路,他要自己走,找到苏清寒,查清剑仙残页的秘密,然后把分散的伙伴们,一个个找回来。
月色爬上树梢时,李若尘的身影已消失在山道尽头。
玄铁剑的流云纹在夜色里泛着淡青微光,像一颗坚定的星,朝着清虚观的方向,稳稳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