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斧柄上那层几乎无法察觉的透明薄膜,像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了林枫刚刚因为体力恢复而稍感温热的心头。他用手指反复摩挲着那片区域,触感微妙而确定,绝非木质本身,也非他涂过的任何树胶或油脂。这东西覆盖在他最依赖的工具上,覆盖在他力量的延伸之上,这种感觉,比任何远距离的标记都更令人心悸。
它是什么?目的是什么?是某种追踪手段?还是……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他没有试图去刮掉它,一种直觉告诉他,那样做可能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反应。他只是将石斧轻轻放在一旁,仿佛那是一件突然变得陌生的器物。他站起身,阳光依旧明媚,营地安宁,溪流潺潺,但他却感到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
那个“邻居”的存在方式,正在升级。从远观、标记、放置物品,到如今直接介入他贴身工具的微观层面。这种步步紧逼,让他刚刚重建起来的一点安全感,再次变得摇摇欲坠。
他需要做点什么,不能只是被动地等待和猜测。他走到储藏架前,清点着里面的物资。熏肉、鱼干、腌贝、干菜……数量可观,足够他消耗一段时间。这些储备,是他应对不确定性的底气。他看着这些食物,心中稍安。无论那个“邻居”想做什么,至少短期内,他不会被饥饿打倒。
就在这时,一阵与往日不同的风,吹过营地。
这风带着一股明显的湿气,温度也似乎下降了一两度,吹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林枫抬起头,望向天空。原本湛蓝如洗的天际,不知何时,在遥远的水平线上,堆积起了一线铅灰色的云层。那云层厚重、低沉,边缘模糊,正以一种缓慢却不容置疑的速度,向着岛屿方向推进。
几乎是同时,营地周围的鸟鸣声也变得稀疏而急促,一些小型鸟类惊慌地掠过树梢,飞向丛林深处。溪流边饮水的几只小兽也显得焦躁不安,频繁地抬头望天,随即快速消失在灌木丛中。
动物的本能,往往比人类更能感知自然的细微变化。
林枫的心微微一沉。这种景象他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城市生活中,也见过暴雨来临前的征兆。但在这里,在这座孤岛上,一场暴雨的意义截然不同。它不再是带来不便的天气现象,而是可能摧毁他一切建设成果的自然之力。
他想起自己搭建的木屋,虽然坚固,但屋顶是棕榈叶和茅草编织而成,能否承受住持续的、猛烈的雨水冲刷?他想起那个通风良好的储藏架,食物虽然经过处理,但持续的潮湿环境是否会引发霉变?他想起壁炉,雨水是否会从烟囱倒灌?还有他开垦的那一小片田园,脆弱的幼苗能否在风雨中存活?
紧张感,如同逐渐弥漫的湿气,取代了之前因“邻居”而产生的诡异不安。与琢磨不透的智慧存在相比,即将到来的、纯粹的自然力量,其威胁更加直接和可预测,但也同样致命。
他不能再将精力耗费在无法理解的谜团上。当务之急,是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考验。
他立刻行动起来。首先,他检查了木屋的屋顶,用手按压,寻找可能松脱或薄弱的地方。幸运的是,之前搭建时他倾注了大量心血,结构还算牢固。但他还是找来了更多的棕榈叶和柔韧的藤蔓,对几个他觉得可能漏雨的区域进行了加固,尤其是屋顶与墙壁的连接处。
接着,他审视着储藏架。通风固然重要,但暴雨带来的湿气是无孔不入的。他找来了几张最大的、鞣制好的兽皮,小心地覆盖在储藏架的上方和迎风的一面,用石头压住边角,形成一个简易的防雨棚。这样既能一定程度上阻隔雨水,又不至于完全封闭影响通风。
他将堆放在屋角的干柴尽可能多地转移到屋内干燥的角落,确保暴雨期间有足够的燃料维持火堆和取暖。壁炉的烟囱是个隐患,但他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祈祷风势不会太猛,导致雨水倒灌。
最后,他走到那片小小的田园旁。绿油油的幼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尚且稚嫩。他无法将它们移入屋内,只能找来一些宽大的树叶和细小的树枝,在苗圃的上方搭了一个极其简陋的遮雨棚,希望能为它们抵挡一部分风雨的摧残。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明显暗了下来。那铅灰色的云层如同巨大的幕布,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天空,阳光被彻底吞噬,世界陷入一种压抑的昏黄之中。风势逐渐加强,吹得棕榈树叶哗哗作响,木屋也开始发出轻微的、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和雨前特有的沉闷。远方,隐约传来了低沉的雷声,如同巨兽在云层深处发出的咆哮。
林枫站在木屋门口,看着眼前这片他亲手建立、此刻却显得无比渺小的营地。加固后的屋顶,覆盖着兽皮的储藏架,屋角储备的干柴,以及田园上那个摇摇欲坠的遮雨棚……这一切,都将接受风雨的检验。
他深吸了一口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将目光从对岸的丛林收回。此刻,那个“邻居”似乎也暂时被这即将到来的自然伟力所掩盖。他关上门,插上门闩,将呼啸的风声和隐约的雷声挡在门外。
屋内,壁炉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他凝重而坚定的脸庞。储备的食物在架子上投下安稳的阴影。他做好了能做的所有准备。
现在,只剩下等待。
然而,就在他准备坐在壁炉边,静静等待风暴降临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与风声和雷声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屋顶?
像是有什么细小而坚硬的东西,零散地、试探性地,敲打在了棕榈叶铺就的屋顶上。
不是雨点。雨点不该是这种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脆,像是……小石子?
林枫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发出声响的屋顶区域,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
风暴尚未正式来临,但这前奏,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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