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热泉回来后的第三天,林枫病倒了。
起初只是喉咙痒,他以为是吸入太多硫磺气体导致的轻微不适。但到了晚上,他开始发烧,浑身发冷,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疼。脑袋昏沉沉的,像灌了铅。
他挣扎着给自己煮了草药汤——用之前林清音教的方法,几种消炎清热的植物叶子混合熬煮。但喝下去后没什么改善,反而开始恶心,吐了两次。
第二天烧得更厉害了。他躺在木屋的床上,兽皮毯子盖到下巴,还是冷得直哆嗦。窗外阳光很好,鸟叫声清脆,但他感觉那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Wilson坐在床头的架子上,那个刻出来的笑脸正对着他。
“我可能要死了,Wilson。”林枫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在这个鬼地方,因为吸了几口臭气就死了。真他妈憋屈。”
椰子沉默着。
“你说我图什么?”他继续自言自语,眼睛盯着屋顶的棕榈叶,“炼铁,做斧头,研究火山,跟神秘人打哑谜…如果今天就死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谁会记得?你吗?你会记得我吗?”
他吃力地转过头,看着Wilson。高烧让视线模糊,椰子在他眼里变成一团晃动的棕色影子。
“你不会。你是个椰子。等我死了,你会在架子上慢慢干瘪,最后变成一堆纤维。或者被老鼠啃了。或者…”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胸腔像要炸开。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满嘴都是铁锈味。
他喘着粗气,感觉肺里有什么东西在烧。是那些硫磺气体吗?还是更糟的东西——热泉里蒸发出的什么有毒矿物?
“我应该在医院里。”他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有白色的床单,有吊瓶,有护士量体温,有医生开药。而不是在这儿…躺在这个我自己搭的破木屋里,等死。”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那种彻骨的、无能为力的孤独感。
如果他死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为他难过,不会有人料理后事,不会有人在他墓碑上写点什么。他的尸体会在木屋里腐烂,或者被野兽拖走。他三年多的挣扎、创造、突破,会随着他的死亡彻底消失,像从没存在过。
“这不公平…”他哽咽着,“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只是想做点东西…我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高烧带来的虚弱,加上长期积压的恐惧、孤独、无助,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撕心裂肺地哭了。
哭声在木屋里回荡,被墙壁吸收,变成闷闷的呜咽。他蜷缩起来,脸埋在兽皮毯子里,肩膀剧烈抖动。三年多了,这是第一次他允许自己这样崩溃。不再强撑,不再自我安慰,不再用“至少我还活着”这种话麻痹自己。
他就是委屈。就是害怕。就是累。
哭了不知道多久,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他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睛红肿。
然后他看到了Wilson。
椰子还在架子上,那个笑脸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刺眼。
一股无名的怒火突然涌上来。
“你笑什么?”林枫嘶哑地质问,“你有什么好笑的?啊?”
他挣扎着坐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而头晕目眩,差点摔下床。他稳住身体,伸手一把抓过架子上的椰子。
“我跟你说话,你永远沉默。我问你问题,你永远不回答。我害怕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快死的时候,你就坐在那儿,咧着嘴笑。”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病中的虚弱和情绪的失控,“你他妈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非要对着一个椰子说话?为什么我要给你起名字?为什么我要假装你是个伙伴?”
他举起椰子,想把它摔在地上。
但手停在半空。
他瞪着Wilson,瞪着那个简陋的笑脸。然后他慢慢放下手,把椰子紧紧抱在怀里,额头抵在粗糙的椰壳上。
“对不起…”他低声说,眼泪又流下来,“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火…你只是个椰子…你什么都没做错…是我…是我疯了…”
他抱着椰子,重新躺下,把它贴在胸口,像抱着最后一块浮木。
“别离开我…”他喃喃道,意识开始模糊,“别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爸妈走了…朋友散了…同事散了…全世界都散了…就剩你了…虽然你只是个椰子…但别离开我…”
高烧吞噬了最后一丝清醒。他陷入昏睡,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歪瓜裂枣的椰子。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烧退了些,但还没完全退。他感到口渴,喉咙像着火。想爬起来喝水,但浑身软得像面条,动一下都费劲。
Wilson还被他抱在怀里。椰壳被他的体温焐热了。
他松开手,把椰子放在枕头边,然后挣扎着下床,扶着墙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凉水顺着喉咙流下,缓解了烧灼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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