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斜斜地切进屋内,正好落在林枫脸上。
他睁开眼,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看着那道光斑中飞舞的微尘。光线缓慢地移动着,从他额头移到鼻尖,再滑向枕边——这个过程,他数了三百次心跳。
三百次心跳,大约是三分钟。
这是他在岛上学会的最原始的计时方法。心跳、呼吸、日出日落、月缺月圆……这些自然节律曾是他丈量时间的唯一尺度。然而,经历过那场几乎摧毁一切的飓风后,林枫意识到,这种模糊的时间感,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想要建造的那种生活。
他坐起身,木质床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屋外传来鸟鸣,清脆而富有层次,这是岛上的食果鸟在晨间觅食的声响,通常持续两刻钟左右——又是另一种生物钟。
但今天,林枫决定给时间一个更清晰的刻度。
推开木门,湿润的海风扑面而来。营地正在从沉睡中苏醒:东侧新开垦的田地里,薯叶上的露水反射着金光;西侧工具棚旁,王海已经在打磨一批新制的石凿;更远处,陈健蹲在水车旁,正往轴承处涂抹动物油脂以减少摩擦。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节奏里,但这些节奏需要被协调。
林枫走到营地中央的空地。这里是他最初点燃第一堆火的地方,如今已铺上了一层平整的碎石,成为社区集合和议事的广场。他选了广场最中心的位置,从工具堆里挑出一根笔直、粗细均匀的硬木杆——这是上次风暴中折断的桉树枝干,被他特意留下的。
“需要帮忙吗?”王海抬起头,停下手中的活。
“给我找一块最平的石头,大约这么大。”林枫用手比划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圆。
王海点点头,不多问便朝石料堆走去。这就是相处数月养成的默契:当林枫开始做一件看起来“奇怪”的事,那通常意味着某种新的知识或工具即将诞生。
林枫用石斧削去木杆上的枝杈,将一端削尖。接着,他选了一块地势略高的位置,开始用石锤和木楔将木杆垂直钉入地面。这不是件轻松的活:土壤下藏着碎石,每敲击一下,震动都从木杆传至掌心。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后背。
陈健被敲击声吸引过来,扶了扶眼镜——那副眼镜在漂流中裂了一道缝,被他用鱼胶勉强粘合。“这是在做什么?新的图腾柱?”
“比图腾更重要。”林枫喘了口气,用袖子抹去额头的汗,“这是影子。”
“影子?”
“太阳的影子。”林枫指向天空,“你看,太阳每天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它投下的影子,会随着时间规律地移动。如果我们把影子移动的轨迹标记下来……”
“就成了一个钟!”陈健眼睛一亮,“日晷!你要做日晷!”
林枫点点头。他没想到陈健也知道这个词,但转念一想,这位精密机械工程师了解古代计时器并不奇怪。
王海扛着一块平整的砂岩回来了。石头表面经过河水的千年冲刷,光滑如镜。三人合力将石板安置在木杆正北侧的地面上,林枫用水平仪——一个装满水的陶盘——仔细调整,确保石板完全水平。
日头渐高,木杆投下的影子缩短,斜斜地落在石板上。
林枫蹲下身,从腰间的皮囊里取出一枚燧石片。他沿着影子的边缘,在石板上刻下第一道痕迹。刻痕不深,但在浅色的砂岩上清晰可见。
“这是今天的第一个标记。”林枫说,“对应日出后约一个时辰。”
“可是,每天日出的时间不一样吧?”林清音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几株刚采集的草药,“季节变化,日出时间会提前或推迟。”
“观察得仔细。”林枫赞许地看她一眼,“所以我们需要长期记录。连续记录三十天、六十天、一百天……标记出影子的变化规律。这样,我们不仅能知道一天中的时辰,还能推算出季节,甚至预测雨季和旱季的到来。”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但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掌握时间——这曾是文明最基础的权力之一。农耕需要知道播种和收获的时节;建筑需要计算工时和工期;就连最简单的食物储存,也需要知道干燥季节有多长。在文明世界里,时间被钟表、日历、手机精确分割,人们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在这里,时间重新变得宏大而模糊,像一片无法测绘的海洋。
而他,现在要在这片海洋中打下第一根丈量的标杆。
整个上午,林枫每隔大约一个时辰——他根据自己的心跳和太阳高度估算——就在石板上刻下新的刻痕。木杆的影子像一根深色的时针,缓慢而坚定地划过石板表面。刻痕一道接一道,从西北侧逐渐转向正北,再向东北延伸。
陈健看得入迷,干脆搬来一块木墩坐在旁边,用炭笔在树皮纸上描摹影子的移动轨迹。“如果要做得更精确,我们需要知道这里的经纬度,还要计算赤道夹角……不过现阶段,做一个经验性的地平式日晷也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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