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结构性的崩裂巨响之后,林枫预期中的、木屋瞬间解体的毁灭场景并未立刻发生。相反,一种极其诡异、令人心脏骤停的变化笼罩了一切。
首先消失的是声音。
前一秒还撕心裂肺、仿佛要撕裂耳膜的风速尖啸,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喉咙,戛然而止。不,并非完全消失,而是骤降到一种低沉、遥远、仿佛隔着厚重棉絮传来的闷响,从毁天灭地的咆哮,变成了遥远地平线上的隐约呜咽。雨点砸落的声音也消失了,不是停止,而是变得极其稀疏、缓慢,仿佛每一滴雨都在空中犹豫、飘荡,迟迟不肯落下。
绝对的寂静是不存在的。但此刻的相对“静”,比之前任何狂暴的噪音更加恐怖。它像一层厚厚的、粘稠的油脂,覆盖了林枫的听觉,也包裹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突突搏动的声音,能听到自己每一次艰涩的呼吸,甚至能听到木屋结构在承受了极限压力后,内部木材纤维轻微断裂、松驰的细微“噼啪”声。
紧接着是光线。原本被狂风暴雨和厚重云层遮蔽得如同深夜的昏暗,似乎……亮了一些?不是阳光,而是一种更加均匀、更加惨淡、仿佛透过磨砂玻璃的铅灰色天光,从屋顶的破洞、墙壁的缝隙、甚至门板的边缘渗了进来,将屋内狼藉的景象勾勒出模糊而压抑的轮廓。这种光没有温度,没有方向,只是均匀地涂抹在每一件物体上,让一切都失去了鲜明的阴影和立体感,如同置身于一幅褪了色的、巨大的静物写生画中。
空气也变了。之前那种狂暴的、带着咸腥和植物碎屑的乱流消失了。空气变得异常凝重、潮湿,几乎可以用手“摸”到那沉甸甸的水汽,吸进肺里带着一种粘滞感。气压低到了极致,林枫感到耳膜持续内陷,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需要刻意用力。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仿佛被浸泡在深海中的压迫感。
万物俱寂。没有鸟鸣,没有虫嘶,没有树叶沙沙,连海浪的咆哮都变成了遥远背景里最低沉的哼唱。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又或者,是某种庞大无比的存在,在发出最终一击前,屏住了呼吸,冷冷地俯视着这片即将承受它全部怒火的土地,以及土地上这只微不足道的、仍在挣扎的蝼蚁。
林枫背靠着壁炉,一动不动,连眼珠都转动得异常缓慢。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提升到了最敏锐的状态,却又被这诡异的“宁静”压制着,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他经历过风雨,经历过雷鸣电闪,但这种暴风眼中的、死寂般的“前夕”,却是第一次。他知道,在飓风或台风的结构中,风眼区域确实是相对平静的。但眼前这种平静,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性。这不像是自然的休憩,更像是捕食者锁定猎物后,那瞬间的凝固。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墙角。那个灰色容器顶部持续亮起的血红色光芒,在这种均匀的惨淡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和突兀。它不再闪烁,只是稳定地散发着那种不祥的、仿佛由内而外渗透出来的红光,将容器本身和周围一小片潮湿的地面、散落的杂物,都染上了一层地狱般的色彩。这红光,与外界那惨淡的天光,形成了冰冷而诡异的对峙。
更让林枫心底发寒的是,在红光持续亮起后,那之前隐约可闻的、低沉的“嗡嗡”声,似乎也彻底消失了。容器陷入了某种极致的“静默”状态,只有红光表明它仍在“工作”,或者,进入了某种新的、未知的模式。
这种“静默”的红光,比闪烁时更让人不安。仿佛它已经完成了某种“预备”或“连接”,现在只是在静静地等待,等待某个指令,或者等待某个时刻的到来。
林枫尝试微微挪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身体,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响。他看向屋顶的破洞,透过那块勉强支撑的木板边缘,可以看到一小片快速移动的、铅灰色中夹杂着诡异乳白色的云层,云层的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但不再是之前的狂暴翻滚,而是平滑地、急速地流向某个方向。这是风眼壁的云墙在高速旋转吗?
他收回目光,再次审视屋内。积水映照着惨淡的天光和墙角的红光,形成破碎而扭曲的倒影。所有物品都保持着风暴最猛烈时最后瞬间的状态,仿佛被瞬间冻结。这种静止,充满了张力,仿佛下一秒,整个空间就会像被重锤击打的玻璃一样,彻底爆裂开来。
极致的心理压迫感,并非来自可见的恐怖,而是来自这种悬而未决的、充满未知的等待。你知道毁灭就在眼前,却不知道它以何种形式、在何时降临。你知道敌人强大到无法抗衡,却只能蜷缩在脆弱的掩体后,被动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折磨。是过了几分钟?还是仅仅几秒?林枫无从判断。
他的大脑在高压下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他想起了山洞里那些古老的刻痕,那些先民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风暴?他们是否也曾瑟缩在洞穴中,听着天地震怒,并将恐惧刻画在石壁上?他想起了独木舟船头那偶然一瞥的、疑似几何刻痕的纹理,那艘船的材料,是否也承载着不为人知的过往?他想起了深海边缘那个容器,想起了打捞时海底的异动和那低沉的嗡鸣……这一切,是否都是环环相扣的谜题?而这场史无前例的风暴,是否是解开谜题,或者……触发更大灾难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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