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器顶部那微弱如心跳的红色光点,只明灭了一次,便再无动静。林枫屏息凝神,蹲在原地许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疑似传感器的圆形窗口。阳光偏移,角度变化,那点红色再未出现,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强烈日光在他紧绷视网膜上制造的幻觉。
但林枫知道那不是幻觉。这个来自深海边缘的容器,内部可能仍有极其微弱的残余能源,或者,某种低功耗的休眠机制仍在运作。这个认知让容器的神秘感和潜在价值陡然提升,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不安——一个仍在运作的装置,是否意味着它仍在执行某种功能?记录?探测?还是……发送信号?
他暂时压抑住用石斧强行破开的冲动。强行破坏可能会损毁内部可能精密的构造,也可能触发未知的后果。他需要更稳妥的方法。首先,他必须把这个容器弄回营地,放在一个安全、干燥、便于观察和研究的地方。
他找来粗壮的树枝和藤蔓,制作了一个简易的拖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个沉重的容器拖离沙滩,穿过丛林边缘,安置在他木屋旁一个特意清理出来的、上方有棕榈叶遮雨的棚架下。做完这一切,已是下午。他筋疲力尽,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打来清水,仔细冲刷掉容器表面的海藻和盐渍,那些模糊的标记在清洗后略微清晰了一点点,但依然难以辨认,似乎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字母与数字组合,夹杂着抽象的图形符号。
整个下午和傍晚,他都坐在容器旁,尝试从各个角度观察,寻找可能的开启方式或更多的信息。他用石片轻轻刮擦锈蚀的锁扣区域,用细木棍试探可能的缝隙。那红色的光点再未亮起,容器沉默如一块顽石,保守着它的秘密。
入夜,他在壁炉的火光下,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了打捞容器的全过程、容器的外观特征、以及那惊鸿一瞥的红色光点。写完后,他心绪依然难平,对容器内事物的猜测纷至沓来,几乎让他失眠。直到后半夜,他才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他醒来时比平时稍晚。木屋外格外安静,没有往常清晨熟悉的鸟鸣啁啾。一种异样的寂静笼罩着营地。林枫起初并未在意,以为是昨天太过劳累所致。他起身,推开木门,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他计划继续研究容器,并检查一下独木舟,为可能需要的、对那片深水区的进一步探查做准备。
然而,门外的景象让他立刻停下了脚步。
天空是一种浑浊的、泛着铅灰的鱼肚白,太阳被厚厚的云层完全遮蔽,光线沉闷而压抑。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他抬头望向树梢,平时那里总是活跃着各种鸟类,此刻却空空荡荡。他侧耳倾听,丛林深处惯常的虫鸣也几乎消失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比往常更加急促的“沙沙”声,那风声也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尖利的味道。
林枫皱起眉头,心中警铃微响。他快步走到营地边缘的开阔地,向更远处眺望。他看到几只海鸟,不是低空掠过海面觅食,而是异常高地、几乎是惊慌失措地向内陆方向疾飞,仿佛在逃离海上的什么东西。他又注意到,沙滩上平时活跃的小沙蟹和弹涂鱼,此刻也踪影全无,沙滩上空旷得有些诡异。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三年的荒岛生活,让他对自然环境的细微变化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这种万籁俱寂、动物纷纷隐匿或逃窜的景象,他并非第一次经历。上一次见到类似的情形,还是在……
他猛地抬头,仔细观察天空的云层。那不是普通的阴天云朵。云层移动得很快,从西北方向的海上滚滚而来,低垂厚重,边缘带着一种不祥的、脏污的黄色调。云层的形态也在迅速变化,从层云逐渐演变成更加混乱、汹涌的积雨云团。
他的心脏重重地沉了一下。这是风暴来临前的征兆,而且,看这架势,绝非普通的降雨。
他立刻回想起自己学过的、以及在岛上观察总结出的风暴预警知识。动物对气压和电场的变化远比人类敏感。鸟类高飞入林、昆虫沉寂、小型海岸生物躲藏,都是躲避即将到来的恶劣天气的本能反应。海鸟高飞向内陆,往往预示着海上将有极强的风浪。天空云层的颜色(特别是黄褐色)和快速堆积的形态,更是强对流天气乃至热带气旋的典型前兆。
他迅速跑回营地中央,竖起那根他一直用来观测日影的木杆。几乎没有影子——光线太 diffuse(漫射)了。他捡起几片干燥的树叶,撒在空中,树叶不是飘落,而是被一阵阵突然增强的、方向不定的乱流卷得四处飞旋。
风速在加大,风向紊乱。气压肯定在急剧下降,虽然他无法精确测量,但那种空气变得粘稠、耳膜微微发胀的感觉清晰可辨。
这不是普通的风暴。这很可能是一场飓风,或者威力接近飓风的超级风暴。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所有关于神秘容器、海底异动、远方邻岛的思绪,此刻被一个更加迫在眉睫、生死攸关的危机彻底挤开。他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坚固的木屋、储存的食物、工具、农田,还有那艘崭新的独木舟——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甚至他的生命安全,也悬于一线。
必须立刻行动!和时间赛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飞速思考需要采取的紧急措施。加固庇护所是首要任务。储存的食物和火种必须转移到最安全的地方。独木舟必须固定好,不能被风浪卷走。还有那个刚刚打捞上来的容器……
他的目光投向棚架下那个灰色的箱子。它看起来坚固,但在这场可能毁天灭地的风暴面前,它也可能被摧毁,或者被卷走,再次消失在茫茫大海或丛林深处。里面可能至关重要的秘密,将永沉海底。
林枫咬了咬牙。他没时间仔细研究如何打开它了。他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是冒着风险将这个沉重的、未知的物体搬运到他认为相对安全的屋内,还是就让它留在原地听天由命?
风声更紧了,发出呜呜的尖啸,铅灰色的云层几乎要压到树顶。第一滴冰冷而硕大的雨点,“啪”地一声,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风暴,已经迫在眉睫。而他,必须在这最后的短暂平静里,为守护自己的一切,做出最艰难、也可能是最关键的抉择。那个沉默的容器,在即将到来的天地之威面前,是值得守护的宝藏,还是一个会拖累他的沉重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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