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下游那诡异的声响终究没有进一步逼近,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林枫紧握弓箭在黑暗中守候了半夜,确认威胁暂时远离后,才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更深的疑虑浅眠了片刻。黎明到来时,他首先警惕地检查了营地四周,并未发现新的闯入痕迹,这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需要一些东西来提振精神,巩固信心。连续的成功——稳定的渔获、发芽的田园、储备的盐巴以及正在进行发酵实验——让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物资基础。他决定,今天不再仅仅为了生存而进食,他要为自己举办一场小小的庆典,用自己双手创造的一切,准备一顿真正的“盛宴”。
他首先从熏架上选取了几块肥瘦相间、熏制得恰到好处的鹿腿肉,油脂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又从陶缸中捞出一条腌制入味的肥大海鱼,鱼身紧实,散发着海盐与时间共同作用后的醇厚气息。储存野菜的篮子里,他挑出了最水灵的几种绿叶菜和块茎,它们代表着大地慷慨的赠予。
接着,是他近来探索的精华所在——调味品。他取出一个小巧的贝壳,里面是精心研磨的辣椒粉末,色泽鲜红,刺激着鼻腔;几束干燥的柠檬草,散发着清冽的香气;还有那几粒野生“八角”,带着淡淡的甘草甜香。这些,将是点亮这顿盛宴的灵魂。
他在营地的空地上重新垒砌了灶坑,确保通风良好。用最大的陶罐盛满清水,先放入几块带肉的鹿骨和几片厚实的熏肉,点燃干燥的柴薪,开始熬制底汤。火苗舔舐着陶罐底部,很快,水汽蒸腾,汤色逐渐变得醇厚,肉香弥漫开来。
待汤底沸腾,呈现出诱人的乳白色,他像一位胸有成竹的厨师,开始依次下入食材。切块的鲜鹿肉率先入锅,紧跟着是分段的海鱼,然后是洗净的野菜和削皮的块茎。最后,他怀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心情,捏起一小撮辣椒粉,均匀地撒入翻滚的汤汁中,又投入几段柠檬草和那几粒珍贵的“八角”。
刹那间,一股极其复杂而诱人的复合香气爆发出来,彻底盖过了之前单一的肉香。辛辣、清香、甘甜、醇厚……各种气味在热力的催逼下激烈碰撞,又奇妙地融合,形成一种令人食欲大动的浓郁氛围。这香气仿佛带着温度,温暖了清晨微凉的空气,也悄然驱散了他心底残留的些许阴霾。
他耐心地控制着火候,让各种味道在慢炖中充分渗透、交融。当夕阳再次将天空渲染成橘红色时,这场由他自导自演的“盛宴”终于准备就绪。
他用新削的木勺舀起满满一陶碗。碗里,汤汁浓白,鹿肉炖得酥烂,鱼肉保持嫩滑,野菜与块茎吸饱了精华,显得饱满而诱人。他坐在自己打造的粗糙木墩上,面前是用木板临时搭成的“餐桌”,开始了这顿意义非凡的晚餐。
第一口是汤。滚烫、咸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辣意,瞬间唤醒了所有疲惫的味蕾。紧接着是鹿肉,纤维早已软化,入口即化,肉香与香草的气息完美结合。鱼肉则提供了另一种鲜美的层次,而野菜和块茎带来了清爽与甘甜,平衡了整体的味道。
他吃得很慢,很仔细,品味着每一种食材,感受着它们在口中释放的独特风味。这不仅仅是一顿饭,这是对他过去所有努力和挣扎的总结与犒赏。从最初的挣扎求存,到如今能够坐在这里,享用由自己完全自给自足的、味道丰富的一餐,这其中的进步,所带来的巨大成就感和心灵慰藉,是任何外物都无法替代的。这是自力更生最甘甜的果实。
胃部的充盈和味蕾的满足带来了强烈的幸福感,多日积累的疲惫和紧张似乎都在这温暖的饱腹感中得到了舒缓。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篝火跳跃的光芒,内心感到一种难得的平静与满足。
然而,就在他收拾好餐具,准备将剩余的骨头残渣拿去远处丢弃时,他的脚步在营地边缘,靠近那片他曾发现过怪异足迹的灌木丛附近停了下来。
借着最后的天光,他看到在一丛蕨类植物的叶片上,放着一样东西。
那不是自然掉落的果实或树枝。
那是一个用细藤蔓粗糙编织而成的……小笼子?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小小的、结构松散的篓子,只有他的拳头大小。
在这个小藤篓的里面,放着几颗……他非常熟悉的、颜色深紫的……薯类块茎。
正是他田地里移植的那种!
林枫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蹲下身,没有立刻去触碰那个藤篓和里面的块茎。藤篓的编织方式与他所知的任何技巧都不同,显得非常原始。那几块薯类,个头不大,却像是经过精心挑选。
这是什么意思?
是示好?是交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表明对方不仅能破坏,也能轻易获取他视若珍宝的东西?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周围愈发深邃的黑暗。篝火的余光在他身后跳跃,却无法照亮前方浓重的夜幕。
丰盛晚餐带来的所有满足感和安全感,在这一刻,被这个悄然出现的、装着自家作物的小小藤篓,彻底击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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