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永宁郡守府。
徐康于案前展读柳志来信,随着目光在纸面上移动,他紧锁月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最终化为一声难以自抑的畅快大笑。
“汉升!汉升!你快来看柳先生来信!”他扬起信纸,声音中透着久违的轻松与振奋,“大丰收!句章与鄞县,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侍立于侧的黄忠闻声快步上前,双手接过信件。他那双惯于操持弓马、布满厚茧的大手,此刻捧着轻薄的纸张,却显得格外郑重。目光扫过信上列出的详实数据,这位素来沉稳的老将,胸膛也开始剧烈起伏,终是如同徐康一般,抚掌爆发出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好!好一个柳志,好一个稚虎营!主公,这真是天佑我等,更赖人谋啊!”
黄忠指着信上的数字,声音因激动而愈发雄浑:“全县收获四百余万石!除去免税部分,夏粮税入二十余万石,军屯独得四十万石,商贸司更是凭借此前积蓄,市粮四十万石入库!主公,有此巨万粮秣为基,我等便真正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错!”徐康站起身,在厅中踱步,眼中闪烁着对未来蓝图的憧憬,“从今往后,我等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不必再为粮草掣肘!明年,章安、永宁、东冶三县全面推广交州稻种与新的制肥之法,不出一年,便能自给自足,无需柳先生再从两县千里调粮。届时,我们便可放心大胆地招揽流民,充实户口,开拓三县荒芜之地!”
黄忠重重抱拳,声如金石:“主公宏图!粮足则兵精,民安则邦固。待三县稳固,就是我们大展宏图之时。”
徐康闻言,踱步至悬挂于壁的巨幅地图前,目光掠过句章、鄞县,最终凝于子义大军可能活动的辽阔区域,眉头微蹙,沉声道:
“汉升所言在理,粮足则胆壮。然而,子义那边许久未有新的消息传回,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我料想,他必是因粮草不济,如鹰隼折翼,空有搏击长空之志,却难以施展。”
徐康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仿佛已看到远方将士因缺粮而困顿的情景,随即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机会稍纵即逝,不能再让子义受困于粮秣。李兴!”
“属下在!”一直静候一旁的亲卫队长李兴即刻上前。
“速速传信柳先生,”徐康命令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着我句章、鄞县两县官仓,立即筹备第一批军粮十万石,火速运往东冶!然后给永宁和章安各运送五万石粮食。告诉他,这不仅是粮食,更是予子义和我以及邓彪的‘胆气’!”
“得令!”李兴躬身领命,快步退出部署命令。
徐康这才重新看向黄忠,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有了这批粮草,子义便如虎添翼。接下来,我们就静候他的好消息了。”
徐康行至堂内悬挂的舆图前,目光沉静地扫过永宁、定川与章安、东冶之间那片广袤的空白地带,最终定格在黄忠身上。
“汉升,定川新城,如今根基已立。”他语气沉稳,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千余户流民安居其上,人心既定,则城池指日可待。预计再有两月,这座边新城便能全面落成,成为我等北向的坚实支点。”
徐康话锋一转,核心的部署随之托出:“故而,下一步的根基,在于永宁,在于你。全县上下,原有户籍、新来流民,加之施行‘编户齐民’归心的峒民,人口已逾六万。此乃天赐的兵源与民力。”
徐康的指尖重重落在永宁的位置上,声音斩钉截铁:“你就留在永宁,主持募兵练兵之大任。即刻招募两千新兵,务求精壮。你的任务,便是将这群新卒,在最短时间内,锤炼成一支可战之师。”
徐康随即手臂一挥,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坚定的轨迹,连接永宁与章安、东冶:“待你练成新军,我们便能真正腾出手来!届时,便可分派兵力,同时向章安、东冶两县方向,步步为营,修路,建城!路通则民至,城坚则地固。这盘棋,就能彻底活过来!”
黄忠目光灼灼,已然明了此策的深远意义,他抱拳洪声应道:“末将领命!必为主公练出一支虎贲之师,为我大军开疆拓土,铺平道路!”
接下来的日子里,永宁这座滨海城邑,如同一架精密运转的器械,在盛夏的烈日下持续轰鸣。黄忠整日泡在城郊新辟的校场,两千新兵的操练声与山岳营少年的呼喝交织,尘土飞扬中,一股新的力量正在汗水与号令中悄然成型。而徐康则坐镇县府,与高猛、李兴等人应对着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涌来的流民,以及随船队抵达的各类物资,案牍之上的公文堆积如山,批示、调拨、安置,事事都需他亲自定夺。
就在这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中,时间悄然滑过一月。
这日午后,徐康正与李兴核对新一批耕牛与农具的分配方案,堂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清晰的脚步声,伴随一声中气十足的通报,打破了厅内的平静:
“报——!主公,太史将军有书信送至!”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疾步入内,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起一封筒状密信,封口处的火漆赫然是太史慈独有的徽记。
徐康执笔的手猛地一顿,墨点滴落纸笺,晕开一小团墨迹,他却浑然不觉。他倏然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期盼,仿佛一道亮光划破了连日操劳的疲惫。
“快!呈上来!”
徐康展开太史慈的信件,那熟悉的、带着军人特有的刚劲笔迹映入眼帘:
“臣太史慈敬禀主公:
慈自奉命驻守东冶以来,夙夜忧叹,深恐有负主公重托。东冶地处要冲,实为交州北上中原之海上锁钥,然此地民风与句章、永宁大不相同。民间多以海贸为业,百工繁盛,商贾云集,然田亩之事,反被视为末业。全县粮秣,十之五六赖交州海船输入,价高而源不稳,此实为东冶命脉之痼疾。
臣初至此地,虽竭力整肃防务、安定民心,然困于粮草匮乏,犹如猛虎困于浅滩,空有开拓之志,却无施为之基。数月以来,除维持县城秩序、督率军士就地屯垦以求自给外,于招抚流散、垦殖荒地等长远大计,竟寸步难行,愧对主公信重。
直至半月前,柳先生遣人押送的五万石粮草安然运抵!此真如久旱甘霖,三军雀跃,民心亦安。臣得此臂助,即刻着手,推行方略:其一,广派能言之人,深入山林,招抚周边峒民,许以田宅、农具,编户齐民;其二,调遣精锐,轮番出击,清剿县城周边不服王化、屡为祸乱之山越部众,拓清安全疆域。
如今东冶境内,军心稳固,威势初立,开拓之基已筑。然欲使东冶真正成为主公稳固之基业与西上之前哨,非有充足民力不可。恳请主公统筹安排,输送流民,以实东冶。待民户充盈,粮产自给,则东冶必将成主公麾下又一坚固基石,进可图远,退可自守。
慈必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徐图进取,以报主公!
太史慈 再拜”
徐康阅罢,眼中忧虑尽去,转而浮现出欣慰与决断的神色。
徐康的目光仍凝注在太史慈的信件上,指尖在那句“恳请主公输送流民,以实东冶”处重重一按,随即抬眼,声音沉稳而迅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李兴!”
“属下在。”亲卫队长李兴即刻应声。
“传我军令至句章、鄞县!”徐康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力量,“两县所有已收拢、待转运之流民,即刻起,优先供给东冶!命柳志统筹调度,倾尽所有舟船,将流民火速运往东冶,能运多少,便运多少!”
徐康略一沉吟,考虑到海路运力终究有限,随即补充道,思路极为缜密:“若船只不足,不可令民夫空等,徒耗粮秣。立刻组织精干队伍,开辟陆路通道,将剩余流民分批送往章安县城安置。章安乃是我们路上连接永宁的枢纽,同样需要人口充实。”
“得令!”李兴将指令迅速复述一遍,确认无误后,当即转身,疾步而出,安排信使火速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