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秣陵城巍峨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相较于两年前,城墙似乎更加高大坚固,护城河也拓宽了不少。
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守城兵士按章查验,虽严肃却不扰民,秩序井然。
车队并未惊动城门守军,而是低调地随着人流缓缓入城。
一进城内,喧嚣鼎沸的人声混合着各种气息扑面而来。
宽阔的青石板主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贩夫走卒吆喝声不绝于耳。丝绸、瓷器、茶叶、漆器、书籍、海外奇珍……商品琳琅满目,可见商贸之繁盛。
更引人注目的是,街道干净整洁,少见垃圾污水,显然市政管理颇为得力。
徐康兴致勃勃,与鲁肃下了马车,嘱咐亲卫们分散四周警戒,两人便如同普通士人般,信步游逛起来。
他们穿行于热闹的市集,驻足于新开的书坊,甚至还在路边摊品尝了本地小吃,与摊主闲聊几句,询问米价、布价及生活境况。
得到的回答多是“托镇南将军的福,日子比往年好过多了”、“税赋清楚,官吏也不敢胡乱摊派”之类,虽偶有抱怨琐事,但总体民心安稳。
不知不觉,二人信步来到城西一处相对清雅的街区。这里毗邻官署区与世家宅院,环境幽静,道旁绿树成荫,更有潺潺溪流穿街而过。忽地,一阵若有若无、清越婉转的琴音,伴随着少女银铃般的笑语,从前方一座白墙黛瓦、庭院深深的宅邸内传来。
那琴音技巧娴熟,意境不俗,绝非寻常乐伎所能及。徐康与鲁肃不禁驻足倾听。
恰在此时,那宅邸的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名少女相伴而出。
走在前面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着浅碧色襦裙,身姿窈窕,眉目如画,气质娴静温婉,宛如空谷幽兰,怀中抱着一张古琴,方才那清越琴音想必出自她手。
紧随其后的少女年纪稍小,约十四五岁,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容貌与姐姐有七八分相似,却更显灵动活泼,一双明眸灿若星辰,顾盼生辉,此刻正笑着回头与门内的侍女说话,笑容明媚,仿佛能让周遭的空气都明亮起来。
这两名少女容光绝世,并肩而行,顿时让这清幽的街巷都为之增色。
徐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徐康并非没有见过美人,但如此钟天地之灵秀的一对姐妹花,确是罕见。徐康心中已然猜到了她们的身份——秣陵乔公之女,素有“江东二乔”美誉的大小乔。
大小乔显然也没料到会在门口遇见陌生男子,微微一愣。见徐康与鲁肃气度不凡,不似歹人,那年长的少女(大乔)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便欲拉着妹妹(小乔)离开。
小乔却好奇地打量了徐康两眼,目光在徐康那与众不同的沉稳气度上停留片刻,才被姐姐轻轻拉走。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徐康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低声吟诵出曹植的佳句,随即失笑摇头,自己倒是应景得很。
鲁肃在一旁抚须微笑,低声道:“主公,此二位便是乔公爱女。乔公虽不仕,但在江东士林中声望颇高,且家资丰饶,与各大家族联系紧密。”
徐康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倩影,心中思绪微动。
这偶遇虽短,但大小乔的才貌气质,确实名不虚传。更重要的是,她们背后所代表的乔家,以及其所联系的江东本土士族网络……
“走吧,子敬。”徐康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稳,“我们去州牧府,给孟公威一个‘惊喜’。”
然而,徐康心中却已留下了一抹碧色与鹅黄的惊艳印象。
这秣陵之行,除了看到预料之中的繁华,似乎还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离开那清幽的巷弄,徐康与鲁肃径直来到了扬州州牧府。
府衙守卫见到这一行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且扈从精悍的队伍,不敢怠慢,正要上前盘问,为首的亲卫队长已亮出一面玄铁令牌。
守卫队长一见令牌,脸色骤变,立刻躬身行礼,就要入内通报,却被徐康摆手制止。
“不必声张,我自行进去便可。”徐康淡淡说道,迈步便向府内走去。守卫们噤若寒蝉,垂首分立两侧。
此时,州牧府正堂内,扬州别驾孟建(孟公威)正与几名郡守、曹官商议秋粮征收与漕运疏通之事,言辞恳切,条理清晰。忽见堂外闯入数人,为首者一袭月白长衫,面容含笑,不是徐康更是何人?
孟建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慌忙从主位起身,几乎是踉跄着抢步下堂,率堂内众官躬身便拜:“臣等不知主公驾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堂内其他官员也如梦初醒,纷纷离席下拜,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公为何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此地。
徐康哈哈一笑,上前亲手扶起孟建:“公威何罪之有?是我不请自来,扰了诸位议事。快快请起,诸位都请起。”
徐康态度温和,目光扫过堂内众人,见虽有些许慌乱,但并无惶恐奸猾之色,心下又满意了几分。
徐康径直走到主位坐下,鲁肃自然立于其侧。徐康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公威,我与子敬一路行来,见秣陵乃至扬州境内,百姓安居,商旅繁盛,仓廪府库想必也颇为充实,此皆你治理之功也。”
孟建心中稍定,连忙谦逊道:“主公谬赞,此皆赖主公英明决策,定下方略,建不过萧规曹随,遵照执行而已。且若非主公在广信统筹钱粮,大力支持,肃清匪患,建亦难为无米之炊。”
“不必过谦。”徐康摆摆手,“有功便是有功。我且问你,如今扬州治下,尚有那些难处?”
孟建略一沉吟,知道这是考较也是机会,便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托主公之福,扬州大局安稳。然亦有几点难处:
其一,北地流民持续涌入,虽充实了户口,但也对地方安置带来压力,土地分配、户籍管理需更加精细;
其二,工坊规模不断扩大,工匠招募与技术传承需跟上,尤其主公点名关注的造船、军械、纺织等工坊;
其三,与中原、辽东、乃至天竺的海陆贸易日益频繁,市舶管理、货物稽查、防止走私,尤其粮食、军械违禁流出,需加强力度;
其四,境内虽无大股匪患,但些许水匪、山贼余孽仍需时常清剿,以保商路民安。”
徐康仔细听着,不时点头,最后看向鲁肃:“子敬,你以为如何?”
鲁肃微笑道:“孟别驾所虑周详,皆切中要害。肃以为,此皆发展中之必然。流民安置可仿效荆南、交州,向沿海、沿江新辟州县引导;工匠之事,可进一步扩大工匠学堂规模,设优厚待遇吸引天下巧匠;商贸管理,需完善律法,明确权责,可设专门的市舶司与巡检司;剿匪之事,责成各地守军定期清乡,保境安民即可。”
“善!”徐康赞道,“便依子敬与公威所议,拟定详细章程,尽快推行。”
徐康顿了顿,语气轻松了些,“公务谈完,公威,你在秣陵日久,可知乔公其人?”
孟建是何等精明之人,联想到主公方才可能是微服私访,又突然问起以女儿才貌闻名江东的乔公,心中顿时了然几分。
鲁肃恭敬答道:“回主公,乔公名胤,乃我扬州名士,虽未出仕,但学识渊博,德行高洁,于士林之中颇孚众望。其家资丰饶,乐善好施,且教女有方,两位女公子皆精通音律,才貌双全,人称‘江东二乔’。”他点到即止,并不多言。
徐康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徐康又询问了些许细节,便结束了这次突如其来的视察,嘱咐孟建等人各安其职,不必张扬他到来的消息。
当夜,徐康宿于州牧府别院。夜深人静,他凭栏远眺,秣陵城的万家灯火如同星河倒泻,勾勒出这座日益繁华都市的轮廓。白日里大小乔那惊鸿一瞥的身影,与这秣陵的盛世景象,莫名地在他心中交织在一起。
徐康并非沉溺美色之人,但英雄爱美人,亦是天性。更重要的是,徐康深知在这乱世,婚姻从来不仅仅是个人情感,更是政治的结合。乔家代表的江东本土士族,是徐康统治根基中需要的一股力量,但又不能过于依赖,并让世族掌握过于大的权利。若能与之联姻,无疑能进一步稳定内部,收拢江东人心。但不能为正妻,只能为侧室。
“才貌双全,家世清贵……确实是不错的选择。”徐康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权衡的光芒,“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亦不能显得太过功利。还是先将正妻去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