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江北,九江郡与庐江郡交界之地,东城县。
一支精悍的骑兵队伍,悄然抵达了城郊一处规模宏大的庄园外。此地正是鲁氏庄园,高墙深院,气派不凡,显示出主人家资之丰厚。
徐康并未身着官服,仅是一身青色儒衫,腰佩长剑,显得风度翩翩又英气内敛。
徐康命典韦及大部分亲卫在庄外树林中隐蔽等候,只带了李兴和两名手持礼单的亲随,步行至庄门前。
庄客见来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传。
不多时,一位年约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快步迎出。此人身形高大,面容敦厚,双目却炯炯有神,步履沉稳,自带一股豪侠之气,正是鲁肃,鲁子敬。
“在下鲁肃,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鲁肃拱手施礼,目光快速扫过徐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他虽然隐居东城,但并非不通外界消息,徐康之名,近年来如雷贯耳,其相貌特征,亦略有耳闻。
徐康微微一笑,还礼道:“在下徐康,徐承业。久闻子敬兄大名,心向往之,今日冒昧登门拜访,还望勿怪。” 他直接道出名讳,语气平和,毫无一方诸侯的架子。
鲁肃心中虽已猜到七八分,但闻听徐康亲至,仍是震动不小。
鲁肃脸上讶色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从容,侧身让路:“原来是镇南将军、徐使君亲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入内奉茶!”
进入庄内厅堂,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香茗。鲁肃并未立刻询问来意,而是与徐康闲聊起江淮风物、农桑收成,言语间见识不凡,气度沉稳。
徐康也不急于切入正题,顺着鲁肃的话头,谈及治理地方、安抚流民的心得,偶尔提及一些超越时代的农业见解和管理理念,令鲁肃眼中异彩连连。
一盏茶毕,鲁肃终于放下茶盏,神色郑重了几分:“徐使君日理万机,统摄交、扬、荆南之地,今日纡尊降贵,亲至我这乡野鄙舍,想必不止是为了与肃闲谈风月吧?若有驱策,但请明言。”
徐康知道时机已到,他坐直身体,目光诚恳地看向鲁肃,开门见山:“康此番前来,确有一事相求。闻子敬兄散家财、结豪杰,胸怀韬略,有匡世济民之志。如今汉室倾颓,天下纷扰,群雄并起,百姓流离。康虽不才,欲重整河山,救黎民于水火。然智术短浅,常感力不从心。子敬兄大才,埋没于乡野,岂不可惜?康,特来恳请子敬兄出山相助,共图大业!”
鲁肃闻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沉吟片刻,缓缓道:“徐使君厚爱,肃感激不尽。使君于交州、江东施仁政,平豪强,肃亦素有耳闻,心中敬佩。然,肃一介布衣,才疏学浅,恐难当重任。且家中尚有田产需人打理,族中事务繁杂,一时恐难脱身。”
这话虽有自谦和推脱之意,但也并非全然虚言,鲁肃需要看看徐康的诚意与器量。
徐康深知像鲁肃这样的智者,绝非轻易可以打动。
徐康并未气馁,反而笑道:“子敬兄过谦了。田产族务,岂能困住真龙?康尝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当今天下,袁本初好谋无断,袁公路骄奢狂妄,刘景升守成之犬,曹孟德虽为枭雄,然其地狭民寡,且身处四战之地……康不才,据大江之险,拥鱼米之乡,内修政理,外抚蛮夷,更有一颗求贤若渴、平定天下之心!子敬兄之才,堪比萧何、张良,若愿相助,康必以师友相待,军政大事,尽可托付!”
这番话,既点明了天下大势,分析了各方优劣,也毫不掩饰地展露了自己的雄心与对鲁肃的极高评价和信任。
鲁肃目光微动,显然被徐康的直率与器量所动。
鲁肃沉吟道:“使君雄才大略,肃佩服。只是……肃有一问,望使君解惑。”
“子敬兄请讲。”
“若肃投效,敢问使君之志,究竟何在?是欲效桓、文,尊王攘夷,匡扶汉室?还是……” 鲁肃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这是在问徐康是否有帝王之志。
徐康坦然面对鲁肃锐利的目光,声音沉稳而有力:“汉室气数已尽,非人力可挽。强行续命,不过徒增战乱,苦害百姓。康之志,在于终结这乱世!若天命在我,自当提三尺剑,扫平群雄,再造一统盛世!届时,是延续汉祚,还是另立新朝,皆凭时势与民心。但无论如何,目标只有一个——让这天下,再无饿殍,让这百姓,皆得温饱,让这社稷,重现光明!”
“终结乱世,再造一统……”鲁肃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眼中光芒大盛。
徐康的回答,没有虚伪的忠君口号,而是直指问题的核心与最终目标,这正合他心中对明主的期待。
鲁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厅中,对着徐康长揖到地,语气变得无比郑重:“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今日得闻使君宏图大志,方知英雄所在!使君不以肃卑鄙,猥自屈尊,肃感佩于心!若蒙不弃,肃愿效犬马之劳,助使君平定天下,再造乾坤!”
徐康大喜,立刻起身,快步上前亲手扶起鲁肃:“我得子敬,如鱼得水!何愁大业不成!”
两人把臂言欢,相视而笑,一种名为“君臣相得”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随后,鲁肃命人摆下酒宴,与徐康彻夜长谈。席间,鲁肃不仅分析了江北乃至中原的形势,更提出了他深思熟虑的战略构想,其核心便是 “稳固江东,西进荆益,北图中原” 的清晰路线,与历史上着名的“榻上策”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结合了徐康目前占据交州、荆南的实际情况。
“主公,”鲁肃已然改口,“如今之势,当先彻底消化荆南、扬州,推广仁政,积蓄粮草。同时,利用与袁术之盟约,大力吸纳北地流民,增强实力。西边,刘表新败,可暂缓图之,但需密切关注益州动向。北方,待袁绍、曹操、公孙瓒等争得两败俱伤之时,便可挥师北上,直取中原!”
徐康听得心潮澎湃,击节赞叹:“子敬之言,真乃金玉良策!有子敬助我,天下可定矣!”
次日,鲁肃便雷厉风行地开始安排家中事务,将田产族务交予可靠的族弟管理,自己则准备轻装简从,随徐康南下秣陵。
徐康看着鲁肃这几乎算是“孑然一身”的轻简模样,心中一动,想起了某些潜藏的记忆与顾虑。
徐康并未立即出发,而是伸手虚引,示意鲁肃借一步说话,两人缓步走到一无人处。
“子敬,”徐康停下脚步,目光凝重地看向鲁肃,“此去秣陵,非是短期客居,而是你我共图大业的开端。你可曾想过,将家眷一并迁往江东?”
鲁肃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坦然道:“主公厚意,肃心领了。然家中尚有田产庄园需人打理,族中事务亦有些许牵挂。肃孤身先行,待安定下来,再作计较不迟。”
鲁肃言语间,透露着对故土的眷恋与士族当家人惯有的稳妥考量。
徐康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深沉而恳切:“子敬啊子敬,你智谋超群,洞悉天下大势,岂不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徐康抬手指向北方,“淮南之地,四战之区!北有袁术骄狂,西有刘表余恨,中原曹操更是虎视眈眈,未来必是兵家必争之地,烽火连天几可预见!”
徐康紧紧盯着鲁肃,无比自信道:“反观我江东,有子义(太史慈)长江水师,有万里波涛天险!我向你保证,只要我徐康在,只要我水军战旗不倒,江东之地,便是乱世中的桃源,从此可保安宁无虞!”
徐康上前一步,语气更加真挚,甚至带上了几分朋友间的推心置腹:“子敬,你我将性命、抱负皆托付彼此,我视你为肱骨,亦视你为挚友。你胸怀天下,当无后顾之忧,方能一心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若家眷留于淮南,一旦战火波及,你叫我如何心安?你又如何能安心在这秣陵,与我纵论天下,挥斥方遒?”
这一番话,既有对局势的冷静剖析,更有对臣属的深切关怀,听得鲁肃心潮起伏。鲁肃原本只道徐康是雄主,此刻更感受到一种超越君臣的知己之情与护佑之心。
鲁肃沉默片刻,脸上惯有的沉稳被一丝动容取代,鲁肃长长一揖,声音有些低沉却无比清晰:“主公……思虑之周详,待肃之诚挚,肃……感激涕零!是肃愚钝,只顾眼前琐务,未及深虑长远安危。主公所言,如醍醐灌顶!”
鲁肃直起身,眼中已是一片决然:“请主公稍待片刻,肃这就命家弟全权处置田产族务,变卖浮财,举家南迁秣陵!自此,肃之身家性命,与主公之霸业,彻底捆绑,再无二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