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水寨,旌旗招展,江风猎猎。徐康中军大帐内,一场关于扬州局势的决策正在酝酿。
“陈元悌(陈温字)身为扬州刺史,驻跸秣陵,名位在我之上,且与袁公路(袁术)素有往来。我军虽盛,然强攻丹阳,师出无名,且必与刘表、袁术彻底交恶,届时两面受敌,非智者所为。”徐康手指敲击着案几,目光扫过帐下核心谋士团——石韬、孟建、桓阶。
石韬(广元)沉吟道:“主公所言极是。强取不如智取。陈元悌此人,韬略寻常,性非坚毅,更非乱世枭雄之选。彼见主公兵威,水陆并进,心内必然惶恐。若能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前往秣陵,陈说利害,或可使其知难而退,让出丹阳,乃至表奏主公之人接任扬州刺史,则兵不血刃,可得大郡。”
徐康颔首,目光落在桓阶身上:“伯绪先生,你曾为尚书郎,熟悉朝廷典章,更兼口才便给,洞察人心。此前说服刘度、折服陈家,皆显先生之能。此次前往秣陵,游说陈温,非先生莫属。不知先生可愿担此重任?”
桓阶(伯绪)从容出列,躬身一礼,神色平静而自信:“阶蒙主公信重,敢不效命?陈元悌守户之犬耳,外强中干。阶必以三寸之舌,说其拱手让路,为主公取下丹阳门户!”
“好!”徐康抚掌,“所需仪仗、礼物,先生尽管调用。李兴,你率一队精锐护卫,随伯绪先生同行,务必保证先生安全!”
秣陵,扬州刺史府。
陈温坐于主位,面色凝重,其下坐着扬州别驾、治中、都尉等一众属官,气氛压抑。徐康大军驻跸历阳,黄忠水军巡弋江面,其意图不言自明。
“诸公,徐承业兵临江北,其势汹汹,意欲何为?我等是该战,该和,还是……”陈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将问题抛给了下属。
治中从事率先开口,语气激昂:“使君!徐康虽号称为讨董义士,然其行径与割据何异?强占会稽,威逼零陵,今又陈兵江北,窥我丹阳!此乃藐视朝廷,侵夺州郡!我扬州带甲数万,岂能不战而降?当整军备武,联合吴郡严白虎,共御强敌!”
都尉也附和道:“不错!徐康远来,粮草转运艰难。我军倚仗长江天险,水陆联防,未必不能一战!若使其轻易得逞,则扬州六郡,尽入其彀中矣!”
别驾从事却持重道:“使君,诸君,徐承业之能,诸位岂未闻乎?中原战吕布,焚敖仓,其麾下赵云、典韦皆万人敌,谋士石广元、孟公威亦非等闲。今又有黄忠水军为援,士气正盛。我扬州兵马久疏战阵,且内部尚有山越、严白虎等患,若与徐康硬碰,胜算几何?一旦战败,则玉石俱焚啊!”
正在众人争论不休之际,门吏来报:“启禀使君,交州刺史徐承业麾下军师祭酒桓阶,于府外求见。”
陈温与众人对视一眼,心知正主来了。“请!”
不多时,桓阶宽袍博带,神态自若,在李兴及两名护卫陪同下,缓步走入厅堂。他对陈温及众官施礼,不卑不亢:“交州桓阶,奉我主徐使君之命,特来拜会陈使君,并向诸位同僚问安。”
陈温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桓祭酒远来辛苦,不知徐使君遣先生前来,有何见教?”
桓阶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在场面色各异的扬州官员,朗声道:“阶此来,非为私谊,实为公义,亦为陈使君与扬州百万生灵之前程而来。”
治中从事冷哼一声:“哼,巧言令色!徐承业吞并之心,路人皆知!派你前来,莫非是要我等拱手献城不成?”
桓阶不慌不忙,转向那人,从容道:“这位想必是治中从事。阁下言重了。我主徐承业,乃朝廷钦命交州刺史,讨董义军领袖,忠心王事,天下共鉴。何来吞并之心?此番驻军江北,一为安置中原流离之百姓,使其免遭董卓荼毒;二为震慑不臣,保境安民。使君坐镇扬州,当知如今中原惨状,洛阳焚毁,天子蒙尘,百姓易子而食。对比我主治下交州与会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学堂广立,流民得所。孰为汉室忠臣,孰为百姓依靠,岂非一目了然?”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且,阶敢问陈使君与诸公,如今扬州形势如何?北有袁术,虎视眈眈,索求无度;西有刘表,虽示友好,然其整合荆南,下一步岂不图谋扬土?内有山越为患,豪强割据(如吴郡严白虎),不听号令。使君虽名义上统领六郡,可能实际调遣者有几?政令可能出这秣陵城否?”
这一连串反问,如同重锤,敲在陈温及其属官心上,让他们脸色变得难看。这正是他们最心虚之处。
桓阶见时机已到,图穷匕见,目光直视陈温,语气转为诚恳而又带着一丝压迫:“陈使君,乱世之中,德才不足以保境,兵力不足以安民,空守名位,实乃取祸之道!我主徐承业,文韬武略,麾下人才济济,兵精粮足,更怀仁德之心,欲安定东南,以迎天子。使君若识时务,何不效仿古之贤者,顺应大势?我主愿表奏使君入朝为官,或荣归故里,安享晚年。丹阳郡乃至扬州之事,自有能者担之。如此,使君可得保全之名,扬州百姓可得安宁之实,岂不美哉?”
“若……”桓阶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若使君执意要与我家主公为敌,试问,以扬州现有之力,可能挡我主百战精锐?可能抵黄汉升楼船水军?可能抗赵子龙铁骑冲锋?届时兵连祸结,秣陵化为焦土,使君不仅名位不保,恐性命亦堪忧!且袁术、刘表,真会倾力来援否?彼等不过欲坐收渔利耳!使君三思!”
这一番话,软硬兼施,利弊剖析得淋漓尽致。陈温额角见汗,双手微微颤抖。他看向属下,只见治中、都尉等人虽面有愤色,却也无言反驳,别驾等人则暗暗点头。
沉默了良久,陈温仿佛苍老了几岁,长叹一声:“桓祭酒……真乃辩士也。汝之言……虽逆耳,然……确是实情。温才疏学浅,德薄能鲜,确非乱世安民之才。继续占据此位,于公于私,皆无益处……”
他站起身,对着桓阶,也像是向着北方历阳方向,深深一揖:“请桓祭酒回复徐使君,温……愿上表朝廷,辞去扬州刺史一职,并……并举荐柳志先生继任。只望徐使君能信守承诺,保我陈家上下平安,善待扬州官吏百姓。”
桓阶心中一定,面上依旧谦和,还礼道:“陈使君深明大义,顾全大局,阶感佩万分!我主乃信义之人,必不负使君所托!使君之家小、旧部,皆得保全,且必有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