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眉头微皱,刘星刚被他派去传达命令不久,能有什么紧急军情?“进来。”
房门被猛地推开,刘星甚至来不及行礼,就急忙将一个细长的、封着火漆的铜管双手呈上,语气又快又急:“主公,句章县紧急军情!信使特别说明,是柳先生嘱咐,必须立刻亲自交给您!”
“句章?”徐康心中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抓住了他。他一把接过铜管,指尖用力,捏碎火漆,从中抽出一卷薄绢,借着明亮的烛光迅速阅读。
绢帛上是柳志那熟悉的、此刻却略显仓促的笔迹:
“臣柳志叩首。昨日余姚密探冒死送回确切情报,谢、焦两家出动全部精锐,合计四千多人,已经悄悄进入余姚境内,距离我句章边境不到二十里。他们气势汹汹,矛头直指令句章!敌众我寡,形势危急,臣已率领能调动的所有兵马,立刻前往边境布防,希望能延缓敌军攻势。但军中不能没有主帅,民心不能动摇,恳请主公尽快返回句章坐镇,以安定军民之心,决定御敌策略!”
“树欲静而风不止……”徐康放下绢帛,低声自语,声音冷峻如铁。他刚刚规划好休养生息的蓝图,敌人的刀锋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抵近了咽喉。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而来。
徐康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思虑与规划瞬间被锐利如鹰隼般的战意取代。
“刘星!”
“末将在!”
“你和李兴,立刻集合所有护卫,一刻钟后,随我轻装快马,全速返回句章!”
“是!”刘星抱拳,转身就要冲出。
“等等!”徐康叫住他,语速快如连珠,“通知陈伯,庄内所有防务,由他全权负责!告诉他,庄子是我们的根基,绝不能有失!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紧闭庄门,按照预定守备方案执行!”
“明白!”刘星重重点头,身影如风般卷入夜色中。
徐康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桌上墨迹未干的“内修”蓝图,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其卷起,放入怀中。他抓起佩剑,大步流星地走出书房,夜风吹动他的衣袍,背影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拉出一道坚定而决绝的长影。
一路快马加鞭,当徐康踏入县衙时,周身还带着田野间的风尘与凛冽寒气。他没来得及解下沾满尘土的披风,更顾不上桌上那杯已经凉了的粗茶,目光如炬,直接看向闻讯赶来的高猛。
“先生带了多少人去边境?”徐康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没有任何客套。
徐康话音刚落,高猛便抱拳沉声回答:“回主公,柳先生为了万全起见,出发时带走了城中留守的一千兵马。同时已经派出快马,连夜赶往鄞县调兵。信使在路上正好遇到了从鄞县返回句章的一千五百名将士,他们已经接到命令正在全速回援。如果行军顺利,今晚半夜之前,先锋部队一定能抵达城下!”
听到兵力部署已有安排,徐康心下稍安,但最关键的还是前沿态势。他转身走向挂在墙上的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过边境区域,追问道:“柳先生本人有军报传回吗?”
“有,最后一封军报是天黑前送到的。”高猛上前一步,指向地图上两族私兵驻扎的位置,“据先生说,目前谢、焦两家的私兵仍然在我们边境一侧原地扎营,没有立即向我句章腹地进犯的迹象。先生判断,他们这个举动好像在观望,或者在等待后续命令。”
“观望……”徐康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随即转头,对高猛下达了新的指令,语气斩钉截铁:“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四个城门加派双倍岗哨。同时,让你带的三百教导团对粮仓、武器库、府衙等重要地点严加戒备,增派暗哨。非常时期,务必确保城内万无一失,绝不能给内敌任何可乘之机。”
“是!末将这就去安排!”高猛严肃领命,快步离去。
房门轻轻关上,将高猛的脚步声隔绝在外。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徐康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先前对高猛言语中的笃定化为了眉宇间深沉的思量。他双眼微眯,刚才的判断如一道闪电,照亮了对手迟疑不定的身影。
“观望……”徐康低声自语,声音在静室中清晰可闻,“看来,鄞县那群蛀虫被连根拔起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徐康嘴角泛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仿佛窥见了猎物怯懦的内心。“雷霆手段之下,自然是人人自危。他们现在集结却不敢进攻,是既垂涎句章这块肥肉,又怕崩了牙,甚至…步了鄞县的后尘。没有十足的把握撕开我的防线,他们就不敢轻易前来。”
这短暂的窗口期,正是破局的关键。他突然转身,目光如炬,投向一直如影子般侍立在门边的李兴。
“李兴,”徐康的命令简洁而不容置疑,“让跟我们来的弟兄们立刻休息,人不脱衣,马不卸鞍。凌晨四点,我要全军出发,前去与柳先生会合。”
“是!”李兴抱拳,身形挺直,随即融入夜色中去传令。
与此同时,二十里外,谢、焦两家私兵联营,中军大帐内。
“废物!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谢懿脸色铁青,狠狠将一卷关于鄞县失陷的详细战报摔在桌上,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张氏、陈氏,盘踞鄞县百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让那黄忠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城池?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组织起来!就这等能耐,当初还敢夸下海口,约我们共同攻击句章?简直是误我大事,死不足惜!”
谢懿胸膛剧烈起伏,显然鄞县的快速陷落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那不仅是失去了一支潜在的盟军,更是柳志势力雷霆手段的可怕展示,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他原本炽热的战意上。
焦矫在一旁,同样是眉头紧锁,粗犷的脸上没了往日叫嚣的嚣张,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迟疑。他搓着大手,试探着开口:“谢兄,息怒,现在不是追究鄞县那群蠢货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我们眼下这四千人马,下一步该怎么行动?原计划是三家合力,南北夹击,让那柳志首尾难顾。可如今……鄞县已经易主,成了柳志的地盘,我们顿时成了孤军。这……还要按原计划,强攻句章吗?”
焦矫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出了两人心**同的担忧:“那黄忠既然能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拿下鄞县,他部队的锐利程度,恐怕超出我们的预估。柳志已经在前方严阵以待,如果这时黄忠再从侧翼鄞县杀出,截断我们的退路……到时候,恐怕不仅奈何不了句章,你我带来的这点家底,都要赔在这里啊!”
谢懿闻言,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地图上句章与鄞县的位置。帐内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牛油大烛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进攻,风险巨大;撤退,颜面尽失,而且可能留下后患。这个决定,沉重如山。
“报,启禀家主,鄞县方向有兵马向句章急行,看旗帜应该有两千多人,预计今天晚上到达句章县。”
几乎就在侦察兵话音落下的瞬间,焦矫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带倒了身边的酒杯也浑然不觉,他脸上血色褪尽,声音因震惊而陡然提高:
“两千多人?!黄忠他……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焦矫猛地转向谢懿,眼中满是惊疑不定,一个最让他恐惧的念头脱口而出:
“谢兄!难道……难道是鄞县张、陈那两家被俘的人泄露了消息?否则黄忠怎么能在刚刚经历攻城血战、立足未稳之际,就如此果断地倾巢而出,回援句章?黄忠难道不怕鄞县再生变乱,不怕我们这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杀招其实在别处?除非……黄忠早就知道我们并无后手!”
焦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先前叫嚣着要踏平句章的狂傲,此刻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和内心深处对“背叛”的恐惧所取代。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这四千孤军,若是深入敌境,面对的将不再是预想中仓促应战的句章守军,而是以逸待劳、前后夹击的致命陷阱。
谢懿的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他抬手止住了焦矫愈发惊慌的猜测,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强压下的冷静:
“绝不可能!”谢懿断然否定,“陈、张两家家主的人头,此刻想必还挂在鄞县城头。他们或许愚蠢,但绝不是甘愿引颈就戮的人。我们之间的密信往来,只有各自家主知道,如今知情者都已经死了,消息从哪里泄露?”
谢懿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鄞县的位置,仿佛要戳穿那层迷雾:“唯一的解释是,那柳志或者黄忠,从一开始就防着我们这一手!他们料定鄞县一旦有变,我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才能在破城之后,毫不迟疑,立刻分兵回援!这份决断和用兵的老辣……我们低估对手了。”
谢懿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功败垂成的挫败与审时度势的无奈,目光从地图上抬起,看向焦矫,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鄞县已失,黄忠精锐即将抵达句章,与柳志形成犄角之势。我军停留在坚城之下,已成孤军,如果再犹豫,等他们内外夹击,恐怕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事情已经不可为,强求没有好处。”
“传令下去,”谢懿的声音恢复了家主不容置疑的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明天拂晓,做好饭后,各部依次拔营,撤回山阴。动作要快,但要保持阵型,严防敌军追击。”
谢懿最后看了一眼句章的方向,眼神复杂。
“看来这句章……眼下是拿不下了。暂且让他柳志再嚣张一段时间。等我们回去,重整旗鼓,再与郭韬好好谈谈,联合郡中其他各家,从长计议!柳志不除,终究是我们会稽士族的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