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几乎是跑着回到家的,胸腔里那颗心激动得怦怦直跳,仿佛要挣脱出来。他强自按捺住几乎要溢于言表的兴奋,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
“小翠,你去请陈伯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好的,少主。”小翠应声而去。
徐康快步回到书房,在案前坐下,努力平复心绪,开始集中精神回想现代那些简单可行的过滤方法。思绪如电光石火般闪过:
“第一种,用多层细麻布过滤……效果应该不错,但麻布成本高,消耗也快,现阶段不宜采用。”
“第二种,用廉价的稻草层层堆叠过滤。成本极低,可以每次增加一层进行实验,直到找到最佳效果。”
“第三种,在稻草上再铺一层细密的泥土。同样是低成本,可以和第二种方法并行试验,对比优劣。”
“对,就先从第二种和第三种方法开始尝试!”
“少主!”陈伯的声音在书房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
徐康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陈伯,快进来坐。有几件要紧事,需要您立刻安排人手去办。”
陈伯拱手,神色肃然:“少主请吩咐,老奴即刻去办。”
徐康条理清晰地开始部署:
“第一,刘婶一个人忙不过来,您再安排一个勤快人手帮她做饭。从明天起,我要和庄子里所有八到十二岁的孩子一同学习、锻炼,中午管他们一顿饭。另外,再派人去采购几头肥豚回来,中午这顿饭,必须见肉!”
“第二,找个手艺好的木匠,按我画的图纸做一些器具。稍后您把图纸拿走,让他按图制作,做好多少就先送回来多少。”
“第三,也是眼下最急的,您立刻安排人给我送一套石磨和一个石臼到院里。再准备两个三层高的木架,每层用麻绳简单编成网状承托。还有,让铁匠按我画的图纸打一件铁器。”
徐康一口气说完,略缓了缓,强调道:“陈伯,第三件事最为紧要,最好今天之内全部备齐。” 说完,他便俯身案上,全神贯注地绘制起铁锅的图纸。
陈伯认真听完,拱手回道:“第一件和第三件事,老奴马上安排。第二件事,待少主画好图纸,老奴便去安排木匠。”
徐康将刚刚画好的铁锅图纸递给陈伯:“这是铁器图样。木器的图纸,再给我两刻钟便能画好,您稍候取走,让铁匠和木匠务必严格按图制作。”
陈伯见徐康又埋头画图,便不再打扰,恭敬一礼,悄然退出去安排事宜。
徐康画完木器图纸,抬头见陈伯已返回,正在院中指挥人手卸下石磨等物。
“将石磨和石臼安置在西墙根下,木架挨着放好就行。”徐康走过去吩咐道,随即转向陈伯,“陈伯,再派个人,赶车去北面荒山,捡一车那种灰白色的石头回来。”
陈伯立刻朝不远处一个牵牛的憨厚汉子喊道:“李牛!你赶车去荒山,拉一车石头回来,要那种灰白色的!”
李牛洪亮地应了一声,赶着牛车便去了。他是牛娃的父亲,为人憨厚老实,却又透着一股庄稼人的机灵劲儿。徐康对庄子里的人不算太熟,但对他以及另外四个常跟随父亲徐智外出送货的汉子——狗蛋爹张力、满仓爹赵田、铁蛋爹刘豹、石头爹王强——印象颇深。这几人性子都差不多,父亲极为信任他们。庄子里这些佃户,大多是父亲早年行商时收留的落难流民,用起来十分得力,陈伯管理起来也顺手,这让徐康省心不少。
见诸事安排妥当,徐康才觉腹中饥饿难忍,进屋让小翠准备饭食。从早起忙到现在,颗粒未进,徐康实在不习惯汉代一日两餐的习俗。“必须得改!”他心想,随即吩咐道:“小翠,从明日起,我这里一日三餐。早上我锻炼完身体就用饭,要吃半斤肉;中午和晚上,每顿至少一斤肉。”
小翠连忙应道:“好的少主,我记下了。”
“还有,”徐康补充道,“陈伯、你、刘婶、李叔,也都和我一样,改为一日三餐。”徐康做不出自己享用让别人看着的事。
小翠闻言,脸上顿时绽开惊喜的笑容,朝着徐康深深一拜:“小翠谢少主恩赏!”
徐康摆摆手:“快别谢了,去看看饭好了没?少主我快饿扁了。”
匆匆吃过迟来的早饭,已是巳时。陈伯拿着图纸去安排制作运动器材和筹建新屋了,门房李叔也一同前去帮忙。徐康便唤来小翠和刘婶,带着木盆、水桶来到西墙边。
“刘婶,您看着那个铁锅的尺寸,在这里垒个灶台。”徐康指着地上的新铁锅说。“小翠,你把所有水桶和木盆都打满水。”徐康吩咐完,自己则拿起石臼,开始“哐哐”地捣弄那些从荒山拉回来的“毒盐石”。刘婶和小翠最大的优点就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多问一句。
徐康连捣带磨,忙活了半个多时辰,得到了大约五十斤粉末状的“毒盐”。此时灶台已垒好,水也备齐了。
徐康先取了两份五斤的毒盐粉末,分别倒入两个大木盆中,加水快速搅拌,使盐分充分溶解。然后,将溶解好的浑浊盐水,分别舀到两个三层木架的最上层,架子最下方则用木盆承接过滤后的盐水。
“刘婶,小翠,”徐康交待道,“等盆里的水接得差不多了,就把它们分别倒进两口铁锅里煮,火不用太大,等到水快熬干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歇会儿。”
两人应下,立刻忙碌起来。徐康坐在胡凳上,揉着发酸的手臂。虽然力气涨了不少,但这具身体毕竟从小没干过重活,很不耐劳。
徐康心下暗忖:“必须坚持每天锻炼!这身体底子还是太差。若是庄子里牛娃他们有我这身力气,干上一天活恐怕也不会觉得胳膊酸疼。”
休息了一刻多钟,听到小翠呼唤,徐康活动了一下手臂走过去。看了看锅里的情况,对小翠说:“改用小火,慢慢熬干。”
徐康找了个木勺,从锅底捞起一点刚刚析出的结晶,小心翼翼地用舌尖尝了一下,一股极其浓重的苦涩味瞬间充斥口腔,难以下咽。“呸!呸!”他赶紧连漱了几口清水,问道:“这是哪一种方法滤出来的?”
“回少主,是没加土的那种。”小翠答道。
徐康沉吟片刻:“把锅清理干净,换另一份过滤的盐水来煮。”
徐康目光投向那两个过滤架,心想三层过滤看来效果有限。
“小翠,”徐康吩咐道,“你去找陈伯,让他告诉木匠,再做一个九层的过滤架,架子不用太高,半丈左右即可。”
安排完,徐康知道上午想出成果是不可能了。“看来想一步到位提炼出雪白的精盐有点困难,能达到普通海盐的食用标准就算成功,慢慢尝试吧!”他给自己打气。
这次他也不休息了,就守在旁边等着第二锅的结果。看到锅底再次出现结晶,他立刻捞起一点品尝。这次比上一锅好了不少,苦涩味减轻了许多,但依然无法直接食用。
“刘婶,这锅不用再煮了,”徐康指挥道,“把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加水,用架子再过滤一遍。”
刘婶依言而行。徐康则在过滤架旁踱步,苦苦思索着如何提升过滤效果。
等到经过二次过滤的盐水再次熬煮得差不多时,徐康又尝了一次,苦涩味果然又淡了一些。这时,陈伯也带着新做好的九层木架回来了。徐康立刻又调制了一盆新的毒盐水,但这次,他在水中加入了一些普通的泥土搅拌均匀。同时吩咐刘婶:“刘婶,把锅里正在煮的也倒出来,加水再过滤一遍。”
徐康准备用第三种方法(加土)过滤九次,和第二种方法(不加土)过滤九次的效果做对比。他推测,过滤九次后煮出的盐应该勉强能吃了,而加土再过滤九次,品质或许会更好。
忙完这些,他让刘婶和小翠继续照看熬煮,自己则叫上陈伯去了书房。徐康想起家里之前做私盐生意,肯定有懂得煮盐的庄户,让专业的人来干,总比自己摸索强。
“陈伯,您也看到了,我在尝试提炼那‘毒盐’。”徐康开门见山,“请您安排两个精通制盐的庄户来帮我。”
陈伯脸上露出欣慰又带着几分追忆的笑容:“少主明鉴!老家主当年买下那山,本就是看中了它可能出盐。家主曾用煮海盐的法子试过,煮出来的盐依旧苦涩难食。后来便让懂行的庄户不断尝试改进方法,可惜直到家主去世,也没能找到可行的路子。”
陈伯顿了顿,语气转为欣喜,“没想到少主初次去荒山便洞悉其价值,并立刻着手尝试利用,家主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我看少主方才用的法子颇为新颖,说不定真能成功!我这就去叫张力和王强过来帮您,他们二人之前就一直配合家主试验煮盐。”
徐康闻言,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太好了!走,咱们出去看看,他们那边差不多该煮好了。”
两人回到西墙边,只见一个盆里已经盛了些煮好的盐,锅里还在咕嘟咕嘟地熬煮着。徐康上前,用手指捏起一点盆里的盐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嗯!果然如他所料,已经能够食用,只是颜色灰暗,杂质仍多。再看锅里正在熬煮的那份,色泽明显白净了许多,已接近普通海盐的水平,但距离雪白的精盐还差得远。
“看来单纯物理过滤还不够,有些矿物质无法去除。”徐康暗忖,“必须引入化学方法……可现在能用什么呢?……有了!草木灰!”徐康眼睛一亮,“草木灰成分复杂,但整体呈碱性,应该能和盐水中的某些杂质发生反应,进一步纯化!”
陈伯是识货的人,只看了一眼盆中盐的成色,便面露激动,立刻转身去叫张力和王强了。
没多久,张力和王强就赶了过来。徐康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加入草木灰水进行反应——详细告知二人,并安排他们动手尝试。三人反复试验,调整草木灰的用量、浸泡时间、过滤次数和熬煮火候,失败了十几次之后,终于,锅中析出的盐结晶变得雪白细腻,品质远超寻常海盐!
“成功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小小的院子里顿时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每个人都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待众人情绪稍稍平复,徐康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无比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沉声道:“诸位,此炼盐之法,乃是我徐家立足之根本,绝密中的绝密!若有任何人向外泄露半字,”徐康声音陡然转冷,“休怪我徐康无情,必将其全家密秘处决,以绝后患!”
徐康话语中的寒意让众人心头一凛。但紧接着,徐康语气缓和,朗声道:“然,有罚必有赏!今日所有参与此事者,每人赏钱十贯!”
“十贯!”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绝非小数目!如今江东粮价普遍在每石四十钱上下浮动,十贯钱能买二百五十石粮食,足够一家五口吃上十年!若用来购置上等水田,按句章县市价一千钱一亩,也能买下十亩!这无疑是天大的重赏!
张力、王强、刘婶、小翠几人又惊又喜,感激涕零,纷纷跪倒在地,指天发誓:“谢少主厚赏!我等对天起誓,绝不向外泄露半分秘密,否则必遭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在笃信鬼神的东汉,对天立誓是极为郑重的承诺。
见众人立下重誓,徐康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笑容:“都起来吧!忙碌一天,大家都辛苦了。刘婶,今晚多做几个好菜,我们好好庆祝一番!”
徐康走到陈伯身边,低声问道:“陈伯,我让做的那些木器,完成了多少?先把做好的送过来,明天孩子们要用。”
陈伯拱手回道:“少主,我刚去看过,已完成三套,天黑前便能送来。”
徐康凝神思索片刻,道:“不必送到家里了,直接送到荒地去。另外,晚膳后,我们详细商议一下如何安排煮盐和后续售卖之事。”
陈伯领命,自去安排张力和王强处理后续事宜,并准备庆祝。徐康则静静地站在院中,望着天边渐落的夕阳,心中已经开始规划,明日该如何带领庄里的孩子们,开启一段全新的学习和锻炼之旅。他知道,这座盐山,将是他在这乱世中,撬动命运的第一根杠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