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徐康睡得格外深沉。
当清晨第一缕天光透过窗纸,徐康自然而然地醒来。舒展四肢,只觉得周身筋骨舒畅,精力充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在血脉中奔涌。徐康利落地起身,用冷水净了面,清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站在院中,徐康环顾四周,只见晨光熹微,院落寂静,却找不到任何像样的锻炼器具。“看来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了,”徐康心想,“先跑跑步,做做俯卧撑,等日后定要在这院里弄些石锁、单杠来。”
打定主意,徐康便绕着不算宽敞的院子慢跑起来。这一跑,竟持续了两刻钟,气息依旧平稳。紧接着,徐康俯下身,双臂支撑地面,开始做俯卧撑。一起一伏,动作标准而有力,直到做完一百个,额角才微微见汗,气息稍显急促。
“这身体……未免也太好了些?”徐康暗自诧异。徐康清晰记得,原身只是个文弱孩童,手无缚鸡之力,何以自己一来,便有了这般耐力与气力?“莫非灵魂穿越,连带着改造了这具身体?” 好奇之下,徐康决定测试一下自己的力量极限。
徐康在院里踱步,目光搜寻着合适的重物。正巧见小翠端着水盆从厨房出来,便扬声问道:“小翠,家里可有重物?约莫一百五十斤上下的。”
小翠放下水盆,擦了擦手,疑惑地问:“少主,您要那么重的东西作甚?”
“自有用途,你可知哪里有?”
小翠偏头想了想:“厨房里有个闲置的小石磨,约莫就是那个分量,您看行吗?”
“行!我去看看,你忙你的。”徐康眼中一亮,快步走向厨房,留下小翠在原地蹙眉嘀咕:“少主病了这一场,怎地喜好都变了?找那般重的物事还满脸喜色……”
徐康来到厨房角落,果然见一个灰扑扑的圆形石磨搁在那里。徐康蹲下身,双臂张开,十指扣住石磨边缘,深吸一口气,腰腹与腿部同时发力——“起!”
伴随着一声低喝,那沉重的石磨竟应声离地,被他稳稳抱在胸前。徐康调整了一下呼吸,坚持了约四个呼吸的时间,才缓缓将石磨放下。地面被砸出轻微的闷响。
“这分量,绝对超过一百五十斤,怕不是快两百斤了……”徐康喘匀了气,心头被一股巨大的喜悦攫住,“我如今才八岁,待成年之后,臂力达到五六百斤恐怕并非难事。届时,即便不精通什么高深武艺,仅凭这身力气,对付几个普通兵卒也该不在话下。”
徐康拍了拍手上的灰,心情愉悦地信步走出院门。目光所及,只见右手边五十多丈外的大槐树下,狗蛋和满仓正跳着脚朝树上喊:“牛娃!你到底行不行啊?掏个鸟窝也这般磨蹭!”
徐康抬眼望去,只见牛娃像只灵活的猴子,正攀在粗壮的树枝上,慢慢接近一个鸟窝。他笑着朝那边喊道:“你们三个!在干什么呢?过来陪我去庄外走走!”
三人闻声回头,见是徐康,树上的牛娃又惊又喜,连忙回应:“少主!您怎么出来了?我们正掏鸟窝呢,想着得了鸟蛋好去看您!陈伯说您大好了!”牛娃边说边哧溜一下滑下树,动作敏捷。狗蛋和满仓也赶紧跑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啊少主,我们想着不能空手去探望……”
转眼间,三个半大孩子已气喘吁吁地跑到徐康面前,脸上都带着淳朴的关切和笑容。徐康看着他们红扑扑的脸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笑道:“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牛娃用袖子抹了把汗,好奇地问:“少主,家主以前不是不许您出庄子吗?”
“现在情况不同了。”徐康拍了拍满仓结实的肩膀,“还有,以后别再叫我少主了。咱们是一处长大的,就是兄弟,叫我康弟便好。”
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凝滞。牛娃停止了擦汗的动作,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狗蛋用力挠着后脑勺,一脸为难;满仓更是愣住,两只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耳朵,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无措。
徐康正待再言,狗蛋已嗫嚅着开口,声音细若蚊蝇:“少……少主,您身份贵重,我们……我们只是庄户的孩子,哪配和您称兄道弟……”
牛娃和满仓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声道:“对对,我们身份低微,不配的,不配的。”
徐康闻言,心头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清晰的酸楚。徐康明白了,这是长久以来森严的等级观念,像一堵无形的高墙,横亘在他们之间。要推倒这堵墙,重塑他们的自信,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徐康只好把脸一板,语气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强硬:“我徐康也不过是寻常百姓,靠着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过活,比你们高贵在哪里?我说是兄弟,就是兄弟!难道将来你们封侯拜将,做了大官,就不认我这个没啥出息的兄弟了?”
三人一听,顿时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急声道:“那不能!那我们不成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牛娃眼中闪烁着混合着惶恐与憧憬的光,小心翼翼地问:“少主……我们这样的庄户娃,将来……真能当将军、做大官吗?” 狗蛋和满仓也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徐康。
徐康知道,他必须给这些孩子希望,在他们幼小的心田里埋下信念的种子。于是他展颜一笑,语气无比肯定:“当然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别人能,你们为何不能?你们可知,那些人为何能身居高位?”
“为……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眼睛一眨不眨。
“因为他们比你们更努力!当你们在玩耍嬉闹时,他们在闻鸡起舞,刻苦练武;当你们已进入梦乡时,他们还在秉烛夜读,钻研学问。”徐康神色转为严肃,“你们要记住,不必羡慕那些仅靠祖辈荫庇、自身却无真才实学之辈。看看如今这世道,多少百姓食不果腹,甚至饿殍遍野,最终逼得人造反求生,其中多少祸乱,正是由此辈无能贪婪之徒所致!你们他日若有机会出人头地,必要凭自己的真本事,更要心存善念,体恤百姓,万不可做那欺压良善之事。”
“少主,我们肯定努力练武读书!”牛娃脸上焕发出光彩,但随即又垮了下来,“可是……我们跟谁学呢?庄子里没人教我们啊!”
徐康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回去后,把庄子里所有八到十二岁的孩子都叫上,明天上午,都到我院子里来!我教你们认字,带你们打熬身体。还有,记住,别再叫我少主了。”
三人顿时喜形于色,雀跃道:“谢少主!我们回去就挨家挨户通知!”
牛娃随即挺起胸膛,无比认真地说:“不叫少主,也不能叫康弟,没规矩!您就是我们的头儿,是我们的老大!我们得叫您哥!”
徐康略一思忖,觉得这个称呼既亲切又不失分寸,便点头应允:“好!那以后,你们就叫我‘康哥儿’!”
“是!康哥儿!”三人齐声应道,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几人说说笑笑,不久便来到了庄子大门外。庄子仅此一门,朝向西方。徐康站在门前望去,一条夯实的土路笔直向西延伸,约二百丈处,一条小河如碧色丝带般潺潺流过,蜿蜒环绕过半个庄子后,在东南方向拐了个弯,穿过一片片整齐划一的稻田,消失在天际边。
牛娃在一旁充当向导,指着前方说道:“康哥儿,您看,这条路一直往西,走大概十里地,就是汶溪厅。过了汶溪厅再往西四十里,就是句章县城了。庄子南面这一大片,都是上好的水田;东西两边,是中等田。”
牛娃顿了顿,手指转向北面,语气带了点嫌弃,“北面那边,有老家主早年买下的一座荒山,那是座毒盐山,连草都不长,所以那边的下等田也荒着不少。”
“什么?!”徐康闻言,如遭雷击,猛地转头看向北面,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
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茫然问道:“康哥儿,您怎么了?”
徐康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毒盐山?那哪里是毒盐山!那分明是一座盐山!是一座足以让我在这个时代立足的宝山啊!”
徐康强压下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激动,表面勉强维持着平静,对三人催促道:“没什么,走,快!带我去那座荒山看看!”
“好的,康哥儿!”三人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应声,领着徐康沿着田间狭窄的土路,快步向北跑去。
约莫跑了十分钟,一座孤零零、光秃秃的小山包出现在视野尽头。山包不高,约五十多丈,东西走向,长约二里,南北宽约四里。整座山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在周围绿意的映衬下格外扎眼,果然如牛娃所说,几乎看不到什么绿色。山包南面,是大片荒芜板结的土地,据牛娃说那本是二百亩荒地,但徐康目测,实际抛荒的面积恐怕超过三百亩。
徐康快步走到山脚,俯身捡起一块灰白色的石头,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徐康仔细看了看石头的纹理,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舌头极快地舔了一下(注:此行为有风险,请勿模仿),一股极其咸涩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含盐量显然极高!徐康又大步走向那片荒地,深入了约二十丈,脚下踩着的仍是混合着高含盐碎石沙土,直到百丈开外,才稀稀拉拉地冒出些耐盐碱的顽强杂草,二百丈外,才能看到正常的、被精心打理的田垄。
徐康站在这片广袤的不毛之地上,望着眼前这座沉默的灰白山体,只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已:“宝山!这真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即便只是表层矿脉,若能成功提炼,所能获得的财富也将是天文数字!足以支撑我任何的发展计划!唉……可惜我前世学的是电学,对矿物提取、化学提纯只是知道个大概,具体工艺并不精通,真是空有宝山而不知如何下手啊!”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和求知欲涌上心头,“不行!我既然来到了这里,拥有了超越时代的视野,就不能被这点困难吓倒!无非是去除重金属和有害杂质,方法总比困难多!一定能找到可行的路子!”
徐康转念一想,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升起一丝敬佩,“看来父亲当年执意买下此山,恐怕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算是为徐家,为我,提前买下了一座巨大的盐山啊。”
狗蛋看着徐康站在那里,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时而狂喜,时而蹙眉,时而握拳,忍不住凑到牛娃和满仓耳边,压低声音问:“康哥儿这是咋了?对着这破山发什么呆?”
牛娃和满仓同时茫然摇头:“不知道啊。康哥儿病才刚好,别是又哪里不舒服了吧?我们要不要问问?”
他们的窃窃私语将徐康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迅速收敛心神,将所有激动与盘算压下,对三人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走,我们去河边看看。”
满仓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欢呼一声,率先朝着波光粼粼的小河跑去,边跑边喊:“我最喜欢下河摸鱼了!就是现在水还有点凉。”
牛娃和狗蛋也笑着跟上:“我们几个里,就数满仓水性最好,摸鱼也最厉害!”
徐康闻言,脸上露出真实的羡慕:“我长这么大,还从没下过河呢。等天热了,咱们一起下河嬉水,你们可得负责把我教会。”
三人立刻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大声保证:“包在我们身上!保证一天之内就让康哥儿您在水里像鱼儿一样自在!”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小河边。河面宽约七八丈,河水清澈澄净,能一眼看到水底光滑的鹅卵石和穿梭其间的游鱼。阳光洒在荡漾的微波上,碎成万千金鳞,两岸草木葱茏,生机勃勃。徐康深吸一口带着水汽和青草芬芳的空气,由衷赞叹:“真美啊!”
徐康回过头,目光扫过三个伙伴稚嫩却已初显坚毅的脸庞,认真地说道:“我们一定要好好守护住咱们的家园,让它永远这么美。”
三人似懂非懂,但见徐康说得郑重,也都用力地点点头,异口同声:“我们都听康哥儿的!”
徐康见状,知他们未必真明白自己话中关乎未来生存的深意,却也不点破,笑着招手道:“走了,回去了!记住,回去好好通知小伙伴们,明天中午,都到我院子里集合。从明天起,你们都要跟着我读书认字,锻炼身体!”
“是!康哥儿!”四人一路嬉笑打闹着往回走。徐康表面上和他们玩闹在一起,心思却早已飞远,不断盘算着:“过滤、沉淀、结晶……得尽快找个地方,弄点山石样本回来,悄悄做个简单的过滤实验,看看杂质成分……”
眼看庄子那熟悉的轮廓已在眼前,徐康对三人大喊一声:“我先走一步!”
声犹在耳,徐康整个人已如一支离弦的利箭般蹿了出去,速度之快,带起一阵疾风,转眼间就将三人远远甩在了身后,只剩下一个迅速变小的背影。
三人猛地刹住脚步,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好半晌,狗蛋才喃喃道:“康哥儿……他……他什么时候跑得这么快了?跟阵风似的……”
牛娃望着徐康那几乎要消失在庄子拐角的背影,眼中燃起熊熊的斗志,他猛地一握拳,高喊一声,语气斩钉截铁:“我也要像康哥儿那么厉害!从今天,不,就从现在起,我就开始拼命锻炼!”说完,牛娃深吸一口气,迈开双腿,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庄子的方向狂奔而去,脚步踏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响声。
狗蛋和满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被点燃的火焰和不服输的劲头,两人二话不说,同时发一声喊,也甩开膀子,奋力追着牛娃的背影,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