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梯上,狂风呼啸。
随着高度的攀升,原本只是沉重的压力已经演变成了实质般的风刃。每一阵风刮过,都在众人的护体灵气上切割出刺耳的摩擦声。
“三千阶了!”廖凡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刚渗出来就被风吹干,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他手里的符箓不要钱似的往外撒,“疾行符”、“金刚符”、“轻身符”……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身上交替闪烁,把他裹得像个移动的彩灯。
“这……这重力不对劲!”廖凡咬着牙,“这哪里是十倍重力,这分明是五十倍!我的腿都要断了!”
“别废话,省点力气!”沐瑶清冲在最前面,她的本命飞剑“流光”悬浮在身前,剑身微微颤抖,不断发出清越的剑鸣,将前方密集的风刃一一斩碎,为身后的小队开辟出一条安全的通道。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暴血丹”的药力在体内疯狂燃烧,经脉传来阵阵刺痛,但她的眼神却越发明亮,宛如寒夜孤星。
“小心!”
一直沉默的苏星河突然大喝一声,手中的长箫猛地横扫。
“轰——!”
一道紫色的雷霆毫无征兆地从云层中劈下,正好击中苏星河的长箫。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硬生生地替秦月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问心雷!”
沐瑶清猛地抬头,只见原本昏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聚集起了一团墨黑色的劫云。劫云翻滚,无数条细小的雷蛇在其中游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刑堂那帮杂碎!”石磊怒目圆睁,举起巨盾护在众人头顶,“连这玩意儿都开了,他们这是要咱们的命啊!”
问心雷,原本是用来考验即将飞升弟子的心魔之雷,直击神魂,防不胜防。但在登天梯上开启这种阵法,显然不是为了考验,而是为了灭杀。
“别停下!”沐瑶清厉声喝道,她知道,一旦停下,这不断叠加的重力就会瞬间压垮他们的意志,“石磊,举盾!苏星河,音律护魂!廖凡,把你那些值钱的防御法宝全都扔出来,别心疼钱了!”
“妈的,老子不过了!”廖凡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算盘,猛地往天上一抛,“乾坤金算,给老子挡!”
那算盘迎风暴涨,化作一面巨大的金色盾牌,上面的算珠噼啪作响,竟然在空中自行演算出雷霆落下的轨迹。
“轰!轰!轰!”
接连三道雷霆劈在金算盘上,溅起漫天金光。廖凡心疼得脸都在抽搐:“我的极品灵器啊!这一雷下去就是几万灵石啊!玄诚子,你给老子等着,这笔账老子迟早要算回来!”
在金钱的力量和团队的默契配合下,破晓小队顶着漫天雷火,硬是一步步向上推进。
六千阶。
八千阶。
九千阶。
当最后一道雷霆被沐瑶清一剑劈散时,问心台那宽阔的白玉广场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时的他们,早已狼狈不堪。廖凡的衣袍被烧得破破烂烂,露出了里面的金丝软甲;石磊的巨盾上布满了焦黑的痕迹;苏星河的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长箫;就连一直被保护在中间的秦月,脸色也惨白如纸,灵力透支到了极限。
唯有沐瑶清,依然挺直着脊背。
她站在广场边缘,狂风吹动她那身已经被汗水湿透的青色道袍,猎猎作响。
在广场的正中央,一口高达三丈的青铜古钟静静地悬挂在石架之上。钟身上刻满了繁复的云纹和兽首,散发着一股苍凉、古老的气息。
这就是问心钟。
只要敲响它,钟声便会响彻七峰,无论是在闭关还是在炼丹,宗门内的所有人都能听到。这是缥缈宗弟子的最后一道护身符,也是最沉重的一道枷锁。
“沐瑶清,你敢!”
就在沐瑶清迈步走向古钟的瞬间,一道蕴含着元婴期威压的怒喝声从天而降。
玄诚子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问心台上空,他脚踏虚空,面容扭曲,眼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擅闯禁地,破坏宗门阵法,更是意图敲响问心钟扰乱宗门清修!你简直是无法无天!”玄诚子根本不给沐瑶清说话的机会,抬手便是一掌拍下。
一只由黑色灵力凝聚而成的巨掌,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沐瑶清当头压下。这一掌,分明是下了死手!
“老匹夫,你急什么!”
沐瑶清并未躲闪,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的令牌——那是她在秘境特训中获得的“首席弟子令”,拥有一次在宗门大阵内调动灵气的特权。
“起!”
她将令牌猛地拍向地面。
问心台四周的防御阵法瞬间被激活,一道淡金色的光罩升起,硬生生地挡住了玄诚子那必杀的一掌。
“轰——!”
巨响震动了整个主峰。光罩剧烈颤抖,出现了无数裂纹,但终究没有破碎。
“你!”玄诚子瞳孔一缩,没想到沐瑶清手里还留着这一手。
“玄诚子,你身为刑堂大长老,不问青红皂白便对我下杀手,你是心虚了吗?”沐瑶清站在光罩内,隔着流转的灵光,冷冷地看着空中的老者。
“黄口小儿,休要血口喷人!老夫是在清理门户!”玄诚子还要再动手。
但沐瑶清已经不给他机会了。
她转身,面对那口巨大的青铜钟。
她没有用灵力去撞击,因为问心钟考的不是修为,而是心意。心若不诚,修为再高也敲不响;心若至诚,凡人之躯亦可撼动天地。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丹峰覆灭的惨状,浮现出师尊为了护她而万箭穿心的画面,浮现出那些被冤枉致死的师弟师妹们绝望的眼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与不屈,在她胸膛中燃烧,化作最纯粹的力量,汇聚在她的右拳之上。
“这一响,为师尊蒙冤!”
“铛——!”
一声古老而苍凉的钟声,毫无征兆地在天地间炸响。
那声音不像寻常钟声那般清脆,而是像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龙吟,带着一种震慑灵魂的力量,瞬间穿透了玄诚子的灵力封锁,穿透了主峰的云雾,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这一刻,缥缈宗上下,无论是在做什么的弟子,动作都齐齐一僵。
正在炼剑的弟子手中的剑掉落在地;正在打坐的长老猛地睁开双眼;就连后山禁地中几位沉睡多年的太上长老,眼皮也微微颤动了一下。
“还没完!”
沐瑶清没有停歇,她的拳头上已经渗出了鲜血,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响,为丹峰正名!”
“铛——!”
第二声,比第一声更加宏大,更加激昂。钟声化作实质般的音波,将问心台周围的云雾震得粉碎。玄诚子悬浮在空中的身体竟然被这音波震得晃了一晃,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这一响,问这宗门规矩,究竟是为何人而立!”
“铛——!”
第三声。
“这一响,问这执法之人,心中可还有公义!”
“铛——!”
第四声。
……
沐瑶清就像疯了一样,一拳接一拳地砸在钟身上。她的拳骨早已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鲜血染红了青铜钟面,顺着古老的纹路蜿蜒流淌,显得触目惊心。
每一次撞击,她的身体都要承受巨大的反震之力,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苏星河想要上前拉住她,却被那狂暴的钟声气浪推开。
“别过来!”沐瑶清厉声喝道,“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
“铛——!”
“铛——!”
“铛——!”
钟声一响接一响,每一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直到第九声。
那是问心钟的极限,也是宗门规矩中最高级别的警示——九钟齐鸣,天地同鉴!
“铛——————!”
最后一声落下,整座主峰仿佛都在颤抖。那恐怖的声浪冲天而起,直接冲散了天空中的劫云,露出了漫天星斗。
沐瑶清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身体摇摇欲坠,但她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问心台。
紧接着,数道恐怖的气息从各峰升腾而起。
“嗖!嗖!嗖!”
流光划破长空,瞬间降临。
为首一人,身着白玉道袍,脚踏祥云,周身气机缥缈难测,正是缥缈宗宗主——云隐真人。
在他身后,剑锋峰主、阵峰峰主、符峰峰主……除了闭死关的几位,七峰峰主齐聚一堂!
玄诚子看到这阵仗,脸色彻底白了,但他眼底的阴毒却更甚,正欲开口先声夺人。
然而,沐瑶清比他更快。
她猛地转过身,不顾满手的鲜血,对着宗主云隐真人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她的膝盖磕在坚硬的白玉石板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但她的头颅却高高昂起,目光如炬,直视着这位宗门的最高掌权者。
“丹峰首席弟子沐瑶清,状告刑堂大长老玄诚子,构陷同门,私设杀阵,谋害一峰长老!”
她的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回荡在空旷的山巅。
“你胡说!”玄诚子厉声喝道,指着沐瑶清,“宗主,此女疯了!药尘入魔乃是铁证,老夫是为了宗门安危……”
“是否入魔,一查便知!”
沐瑶清猛地打断了他,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留影石——那是她在山门前偷偷录下的阵法画面,虽然只是外围,但足以说明那是“绝息阵”而非“封印阵”。
她将留影石高高举过头顶,鲜血顺着手臂滑落,滴在石头上。
“弟子沐瑶清,愿立军令状!”
她环视四周,目光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峰主长老,最后死死地钉在玄诚子那张因为愤怒和恐慌而扭曲的老脸上。
“若经查实,师尊确系自主入魔,弟子愿自废修为,神魂俱灭,以谢宗门!”
“但若有一丝隐情,若是有人借执法之名行谋杀之实……”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请宗主,斩此獠首级,以正视听!”
风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浑身是血、却气势逼人的年轻女修身上。
云隐真人看着沐瑶清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看似平静,但在扫过玄诚子时,却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寒芒。
其实,关于刑堂近年来权力过大、行事跋扈,甚至与外界势力勾结的传闻,他并非不知。只是身为宗主,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名正言顺动刀的机会。
而现在,这把刀,自己送上门来了。
“准。”
云隐真人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却重若千钧,瞬间定下了今夜的基调。
玄诚子的身体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宗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就不是一场简单的镇压叛乱,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博弈。
而且,那个敲钟的疯丫头,已经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
“开丹峰大阵。”云隐真人一挥衣袖,不容置疑地命令道,“本座倒要亲自看看,药尘长老究竟是入魔,还是被人‘逼’入了魔。”
随着宗主的一声令下,数位峰主联手破阵。但就在众人准备前往丹峰之时,沐瑶清突然感觉到心脏一阵剧烈的悸动。那是她留在师尊身上的“连心蛊”传来的警示——师尊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消失!
玄诚子在阵法被破的瞬间,引动了最后的杀招!只有半个时辰,若赶不到,看到的将是一具尸体。她看向玄诚子,发现对方嘴角正勾起一抹残忍而诡异的微笑,仿佛在说:就算你赢了公审又如何?死人是不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