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颗在地上滚了两圈、最终停在赵德柱膝盖前的头颅上。那颗头颅半边脸覆盖着漆黑如墨的鳞片,嘴角还残留着未干涸的黑血,仅剩的一只眼睛圆睁着,瞳孔涣散却依旧透着临死前的惊恐与疯狂。
那是刘长风的脸。
但又不仅仅是刘长风。那是一张彻底堕落、被魔气侵蚀扭曲的怪物的脸。
“这……这是刘长老?!”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颤巍巍地站起身,指着地上的头颅,满脸不可置信,“他……他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魔修!这是魔化后的征兆!”另一位精通魔道研究的峰主脸色大变,瞬间瞬移到头颅旁,也不嫌脏,伸手探查了一番,随即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体内尚存高阶魔气残留,经脉逆转,这是修炼了‘噬血化魔功’的特征!而且看这魔化的程度,至少已经修炼了三年以上!”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三年!
一个宗门的执法堂长老,竟然在眼皮子底下修炼魔功三年未被发现?这简直是缥缈宗建宗以来最大的丑闻!
就在这时,悬浮在半空中的十几枚留影石同时亮起。
画面一幕幕闪过:
那是赵家密室中,刘长风与赵天恒密谋如何瓜分外门弟子资源的场景;
那是乱葬岗上,刘长风魔化后将秦月吊在祭坛上,狞笑着要将其献祭的画面;
那是他临死前,疯狂咆哮着承认自己是“被选中者”,并试图自爆拉众人垫背的绝望时刻。
每一帧画面,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刚才还叫嚣着要严惩沐瑶清的那些人脸上。
特别是跪在地上的赵德柱。
此时的他,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而是死灰。他浑身筛糠似的颤抖着,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头颅,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完了。
全完了。
赵家精心策划的局,刘长老这个最大的靠山,甚至连他们暗中勾结墨云宗的底牌,在这一刻,全部被这个看起来只有筑基期的女弟子给掀翻了。
“赵副堂主。”
沐瑶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却在大殿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缓缓走到赵德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执法堂副堂主。此时的她,衣衫染血,发丝凌乱,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一切谎言。
“你刚才说,我勾结魔修?说我残害同门?”
沐瑶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指尖轻轻一弹,那枚黑色的玉简飞到了半空,投影出一份长长的名单。
“那请你解释一下,这份从刘长风贴身储物戒里搜出来的‘交易名单’上,为什么每一笔‘特殊货物’的出库签字,都是你赵德柱的大名?”
名单上,一个个外门弟子的名字触目惊心,后面标注着“已发货”、“废品处理”、“魔血提取中”等令人作呕的字样。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这是污蔑!是伪造的!”赵德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指着沐瑶清尖叫,“这是你伪造的!宗主!她是魔修的奸细!她在挑拨离间!”
“够了。”
一直沉默坐在高台之上的云隐真人,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如同闷雷滚过天际,震得大殿嗡嗡作响。一股属于元婴期大能的恐怖威压瞬间降临,将刚刚站起来的赵德柱死死压得跪回了地上。
云隐真人缓缓睁开眼,那双仿佛蕴含着云卷云舒的眼眸中,此刻只有冰冷的杀意。
他一挥衣袖,那枚黑色玉简飞入他手中。仅仅是用神识扫了一眼,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周围的温度骤降,大殿内的石柱上竟结出了一层薄霜。
“勾结外敌,贩卖弟子,修炼魔功,祸乱宗门。”
云隐真人每一个字吐出,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赵德柱的心口,“赵家,好大的胆子。”
“宗主饶命!宗主饶命啊!我也是被逼的!都是刘长风!都是他逼我的!”赵德柱彻底崩溃了,疯狂地磕头,额头撞在玉石地面上,鲜血直流。
“被逼的?”
沐瑶清冷笑一声,突然一步跨出,手中的断水剑并未出鞘,却带着一股凌厉的剑势,直接指向赵德柱的眉心。
“赵德柱,刚才在大殿外,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说,要把我拿下,严刑逼供。”
沐瑶清微微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以为我不知道?赵天恒是你亲侄子,他修炼魔功的那些‘药引子’,不都是你亲手送进去的吗?你不仅是帮凶,你更是主谋之一。”
赵德柱瞳孔猛地收缩,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既然活不成了,那就拉个垫背的!
“小贱人!我要你死!”
赵德柱突然暴起,手中多了一枚漆黑的透骨钉,上面闪烁着幽蓝色的剧毒光芒。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筑基后期的暴起一击,就算是金丹修士也难以完全躲避。
“小心!”苏星河大惊失色,手中的琴弦尚未拨动。
然而,沐瑶清却仿佛早有预料。
她不仅没有躲,反而迎着那枚毒钉撞了上去。就在毒钉即将刺破她眉心的瞬间,她的左眼瞳孔中,一道诡异的紫芒一闪而过。
那是“轮回仙瞳”的另一个能力——【幻界降临】。
在赵德柱的视野里,眼前的沐瑶清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浑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恶鬼,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啊——!!”
赵德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毒钉竟然偏了几寸,擦着沐瑶清的耳边飞过,钉在了后面的石柱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而沐瑶清,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
“砰!”
这一脚蕴含了她全部的肉身力量,外加一丝暗劲。赵德柱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重重地摔在大殿中央,正好趴在刘长风那颗头颅旁边,两张脸面对面,仿佛在进行一场死后的会晤。
“想杀我?下辈子吧。”
沐瑶清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面向云隐真人,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弟子御前失仪,请宗主责罚。”
云隐真人看着这个不卑不亢、行事果决甚至有些狠辣的女弟子,眼中的冰霜渐渐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赏。
修仙界,从来不是温室。缥缈宗沉寂太久了,久到连执法堂长老都烂到了根里。如今,确实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来剔除这些腐肉。
而沐瑶清,就是这把刀。
“何罪之有?”
云隐真人站起身,目光扫视全场,威严的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沐瑶清斩妖除魔,清理门户,救同门于水火,立下不世之功。不仅无罪,反而大功!”
“传我法旨!”
“第一,即刻查封赵家所有产业,族中凡参与此事者,废除修为,打入死牢;不知情者,逐出宗门,永不录用。”
“第二,执法堂上下彻查,凡与刘长风有染者,严惩不贷。”
“第三……”
云隐真人的目光落在沐瑶清身上,顿了顿,才缓缓说道,“鉴于沐瑶清在此次事件中的卓越表现,以及其展现出的实力与胆魄,特许其……”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特许其晋升为‘准圣女’待遇,赐予独立灵峰‘破晓峰’。并……”
“并拥有直接参与‘内门大比’最终决战的资格。”
此言一出,大殿内再次炸开了锅。
准圣女!独立灵峰!
这可是只有核心真传弟子才有的待遇!沐瑶清才入门多久?这就一步登天了?
沐瑶清并没有露出狂喜的神色,她只是平静地拱手:“谢宗主厚爱。不过……”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云隐真人,“弟子还有一个请求。”
“讲。”
“赵家抄没所得,弟子希望能分出一部分,建立一个‘抚恤基金’,专门用于补偿那些被赵家和刘长风残害的外门弟子及其家属。至于剩下的……”
沐瑶清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群眼巴巴看着她的“穷鬼”队友,嘴角微微上扬,“剩下的,能否充入我不久后即将成立的‘破晓峰’公库?毕竟,我想养几个人,挺费钱的。”
云隐真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准了!赵家私藏,尽归你有!只要你能通过大比,拿回那个魁首!”
“弟子,定不辱命。”
……
就在沐瑶清在大殿上大杀四方、名利双收的时候。
大殿的一个阴暗角落里。
一个身穿青色长袍、背负长剑的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眼神冷漠而孤傲,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但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却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大师兄,这就是那个沐瑶清?”旁边一个小跟班低声问道,“看起来也没什么三头六臂嘛,也就是运气好,靠着几个厉害的帮手和道具才杀了刘长风那个废物。”
这青年正是法峰首席大弟子,也是此次内门大比夺冠呼声最高的——楚云狂。
“运气?”
楚云狂冷笑一声,目光锁定在沐瑶清那只被眼罩重新遮住的右眼上,“能一眼看穿赵德柱的毒钉轨迹,还能用幻术反制……这不是运气。”
“不过……”
他松开了剑柄,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充满战意的话。
“再锋利的刀,若是遇到了更硬的石头,也只有折断的份。沐瑶清,希望你在大比擂台上,别让我太失望。”
……
此时的沐瑶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法峰首席给盯上了。
或者说,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从大殿出来后,她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之前在乱葬岗透支的灵力和神魂,刚才在大殿上又是精神高度紧绷的对峙,现在一放松下来,只觉得眼前发黑。
“大师姐!”
一双温暖的手及时扶住了她。
是苏星河。
他虽然也受了伤,但此刻脸色比沐瑶清稍微好一点。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颗散发着清香的丹药。
“这是我在赵家库房里顺手……咳,拿的‘养神丹’。”苏星河难得地有些不自在,耳根微红,“对你的瞳术反噬有好处。”
沐瑶清看着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接过丹药吞下。
“谢了,苏大琴师。不过下次这种‘顺手’的事,还是让廖凡来做比较专业。”
旁边的廖凡正背着那个巨大的装满赵家赔偿款的储物袋,笑得见牙不见眼,听到这话立刻挺起胸膛:“那是!专业摸金三十年,童叟无欺!”
“行了,别贫了。”
沐瑶清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神魂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巍峨的主殿,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
“赵家灭了,但这只是个开始。”
“内门大比,还有那个即将开启的秘境……才是真正的战场。”
“走吧,回我们的‘破晓峰’。我要好好睡一觉,然后……把那个楚云狂打趴下。”
夕阳西下,将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团子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块从赵德柱身上扯下来的玉佩,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它的背上,那一撮新长出来的金毛,在夕阳下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