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变得黏稠。
随着沐瑶清那句“凝视”出口,整个乱葬岗狂暴的能量风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在苏星河、廖凡等人的视角里,只觉得周围的世界突然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黑白二色。唯有沐瑶清那只右眼中射出的一道无形波动,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而在刘长风的感知中,却是另一番大恐怖。
他感觉自己正在膨胀的丹田突然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锁”住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即将吹爆的气球,被人用铁箍硬生生地箍住了,既炸不开,也缩不回,只能承受着内部能量疯狂撞击的剧痛。
“这……这是什么……眼神……”
刘长风惊恐地发现,在那只眼睛的注视下,他引以为傲的魔功运转路线变得清晰可见,甚至连那些魔气节点的滞涩之处都一览无余。
他的灵魂仿佛被剥光了衣服,**裸地暴露在烈日之下,所有的秘密、恐惧、弱点都无所遁形。
“苏星河!奏曲!”
沐瑶清的声音在神识中炸响。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鼻孔里渗出了两道鲜血——以筑基期修为强行控制假丹自爆的临界点,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不需要她多说,早已蓄势待发的苏星河动了。
他强忍着识海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石磊背上跃下,盘膝坐地。那把古朴的断纹琴横于膝上,十指如飞,琴弦震动。
铮——!
一声肃杀至极的琴音冲天而起。
这不是平日里那种高山流水的清音,而是充满了金戈铁马之意的《镇魂曲·破阵篇》。
琴音化作实质般的声波,如同一把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入刘长风那本就不稳定的识海之中。
“啊啊啊!滚出去!从我的脑子里滚出去!”
刘长风抱着脑袋,发出凄厉的惨嚎。如果说沐瑶清的瞳术是“锁身”,那苏星河的琴音就是“诛心”。
神魂与**的双重禁锢,让那原本即将爆发的能量瞬间失控,开始在他体内乱窜。
“就是现在,廖凡,封住他的退路!石磊,当诱饵!”沐瑶清的指令快得让人来不及思考。
“诱饵?我是肉盾啊喂!”石磊嘴上抱怨,身体却诚实得可怕。他怒吼一声,扛着已经坑坑洼洼的玄铁盾,像一辆失控的坦克般冲向刘长风,直接用盾牌顶住了刘长风想要后撤的身体。
“老不死的,给俺停下!”
“轰!”
刘长风身上溢出的魔气狠狠撞在盾牌上,石磊一口鲜血喷出,但他咬碎了牙关,双脚深深陷入泥土,死一步不退。
与此同时,廖凡手中的最后三张“困龙符”成品字形飞出,贴在了刘长风身后的虚空中,化作三道金色的锁链,将他的双脚死死钉在地上。
战机稍纵即逝。
沐瑶清动了。
她强忍着大脑仿佛被针扎般的眩晕,手中的断水剑发出兴奋的嗡鸣。
她没有用什么花哨的剑招,只是将体内仅剩的所有灵力,以及那一丝刚刚领悟到的“半步剑意”,全部灌注在这一剑之中。
人剑合一。
那一刻,她仿佛化作了一道划破永夜的流星。
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啸叫。
刘长风看着那点在他瞳孔中迅速放大的寒芒,死亡的恐惧终于压倒了疯狂。
“不!别杀我!我知道秘密!我知道……”
“晚了。”
沐瑶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柔得像是情人的呢喃。
“噗嗤!”
长剑毫无阻碍地刺穿了刘长风那层坚硬的魔鳞,精准地避开了他体内暴乱的能量团,直接钉入了他的心脏。
紧接着,沐瑶清手腕一抖。
一股极寒的剑气瞬间爆发,将刘长风的心脏连同那颗尚未成型的假丹直接冻结、粉碎。
“咔嚓……”
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刘长风那膨胀如球的身体瞬间干瘪下去,眼中的红光迅速黯淡。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发出“荷荷”的气泡声。
“轰隆!”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土。
结束了。
那个把持外门多年、勾结赵家、逼得他们小队几度生死一线的执法堂长老,终于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呼……呼……”
沐瑶清单膝跪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手中的剑依然插在尸体上,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右眼传来火辣辣的刺痛,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几个重叠的人影朝她跑来。
“瑶清!”
苏星河第一个冲到了她身边。一向冷静淡漠的他,此刻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慌乱。他顾不得自己十指鲜血淋漓,一把扶住沐瑶清的肩膀,精纯的木系灵力不要钱似的往她体内输送。
“我没事……脱力而已……”沐瑶清摆了摆手,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稳,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赢了。这一次,是我们赢了。”
“吓死俺了,俺还以为这次真要全军覆没在这一堆烂骨头里了。”石磊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一把嘴角的血,咧嘴傻笑。
廖凡则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刘长风的尸体旁,两眼放光地开始“摸尸”。
“发了发了!这老东西的储物戒还在!这护身软甲虽然破了点,但修修还能卖个好价钱!哎?这是什么?”
廖凡从刘长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玉简,那玉简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一只只有三只脚的怪鸟图案,看着极为不祥。
沐瑶清眼神一凝:“拿过来。”
她接过玉简,并没有立刻探入神识,而是用“轮回仙瞳”扫视了一眼。果然,玉简表面附着着一层极其隐晦的神魂毒素,若是贸然查看,轻则神识受损,重则变成白痴。
“真是死了都要坑人。”
沐瑶清冷哼一声,指尖凝聚出一缕净化灵火,将那层毒素烧得滋滋作响,化作黑烟消散。
随后,她将神识探入其中。
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怎么了?是不是这老东西把私房钱藏哪儿了没写进去?”廖凡凑过来问道。
沐瑶清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玉简紧紧攥在手里:“这不是账本,这是‘投名状’。”
“里面记录了赵家这十年来,通过执法堂暗中向墨云宗输送的‘特殊货物’名单。”沐瑶清的声音冷得掉渣,“其中不仅有宗门的灵矿、丹方,还有……拥有特殊体质的外门弟子。”
“什么?!”石磊瞪大了眼睛,“贩卖人口?还是卖给死对头墨云宗?”
“难怪……”苏星河突然开口,声音低沉,“难怪这几年外门失踪的弟子越来越多,宗门查了许久都说是外出历练遭遇意外。原来……”
“不仅如此。”沐瑶清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玉简里还有一段刘长风临死前没来得及发出去的传讯。收信人只有一个代号——‘夜君’。”
夜君。
听到这两个字,沐瑶清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之上,一身黑衣,笑着将她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男人——墨云宗首席,夜君离。
原来,早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把手伸进了缥缈宗吗?
赵家和刘长风,不过是他养的两条狗。现在狗死了,主人会不会亲自下场?
“大师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廖凡虽然不知道“夜君”是谁,但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怎么办?”
沐瑶清收起玉简,目光扫过周围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不远处已经苏醒、正虚弱地靠在树边的秦月身上。
秦月虽然脸色苍白,但看着大家都活着,眼眶红红地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沐瑶清走过去,轻轻摸了摸秦月的头,然后转过身,看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
“当然是……把这捅破天。”
她转身,一剑斩下了刘长风那颗狰狞的头颅,提在手中。
“赵家以为死个长老就能把脏水泼给我?做梦。”
“收拾战场。所有的证据,哪怕是一块刻着字的石头都不要放过。还有团子……”
沐瑶清转头看向角落。
只见团子正蹲在刘长风那堆破碎的魔丹残渣旁,像吃糖豆一样把那些散发着恐怖魔气的碎片往嘴里塞。随着它的吞咽,它原本黑白色的毛发竟然开始褪色,长出了一撮撮耀眼的金毛,体型也从篮球大小变成了磨盘大小。
“嗝——”
团子又打了个饱嗝,这次喷出来的不是臭气,而是一圈金色的灵力涟漪。
“……行吧,只要不拉肚子就行。”沐瑶清嘴角抽了抽,放弃了管教这只奇葩灵兽。
“走!”
沐瑶清将刘长风的人头收入专门的封印匣,翻身上了廖凡放出的飞舟。
“回宗门。”
“天亮之前,我要让整个缥缈宗都知道,这天,该变一变了。”
飞舟破空而去,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
乱葬岗重新恢复了死寂。
然而,就在众人离开后不久,那棵早已枯死的歪脖子树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漆黑的乌鸦从树干中钻了出来。它的眼睛不是动物的瞳孔,而是像人一样,充满了冷漠与戏谑。
乌鸦盯着飞舟消失的方向,张开嘴,竟然发出了人声:
“有意思……竟然杀了我的废物棋子。沐瑶清……看来这次秘境狩猎,不会太无聊了。”
“嘎——”
乌鸦叫了一声,身体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风中。
……
缥缈宗,主峰大殿。
此时正是每日的晨会时间。宗主“云隐真人”高坐主位,两侧是各峰峰主和长老。
大殿中央,气氛剑拔弩张。
一个身穿执法堂服饰的中年人正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宗主!您要为刘长老做主啊!那个沐瑶清,勾结魔修,趁刘长老外出执行任务之际,在乱葬岗设伏害了他!甚至……甚至连同去的秦月师侄也遭了毒手!”
此人正是刘长风的心腹,也是赵家最后的暗棋,执法堂副堂主——赵德柱。
他早已接到了赵家的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先发制人,把黑锅扣死在沐瑶清头上。反正刘长风已死,死无对证。
周围的长老们议论纷纷。
“沐瑶清?就是那个刚入门不久的小丫头?她有这本事杀金丹期的刘长老?”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她手里有些邪门手段。”
“若是真的勾结魔修残害长老,那必须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赵德柱听着周围的风向,心中暗喜。只要把罪名坐实,等沐瑶清一回来,直接拿下,严刑逼供,不怕她不招!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轰!”
厚重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顺着大开的殿门射入,照亮了门口那个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身影。
沐瑶清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滴血的木匣子,身后跟着杀气未散的苏星河、石磊、廖凡,以及被搀扶着的秦月。
全场瞬间死寂。
赵德柱像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沐瑶清没有理会任何人,大步走进大殿。每一步落下,都在光洁的玉石地面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她走到大殿正中央,在距离赵德柱三尺远的地方停下。
“赵副堂主,刚才说的挺热闹啊。”
沐瑶清冷冷一笑,猛地将手中的木匣子摔在赵德柱面前。
“咔嚓!”
木匣碎裂,一颗狰狞恐怖、半人半魔的头颅滚了出来,那只独眼死死盯着赵德柱,仿佛在索命。
“啊——!!”
赵德柱吓得惨叫一声,瘫坐在地,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这就是你要找的刘长老。”
沐瑶清抬头,目光直视高台上的宗主,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大殿:
“弟子沐瑶清,幸不辱命!斩杀勾结魔宗、残害同门、修炼邪术的叛徒刘长风!”
“罪证在此,请宗主……明鉴!”
说完,她手腕一翻,十几枚留影石和那枚黑色玉简,如同雨点般飞向半空,化作一幕幕铁证如山的画面。
大殿内,风暴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