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从林川的右眼炸开,顺着神经瞬间贯穿全身。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刺伤,而是某种跨越时空的诅咒,将一幅血腥的未来景象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银灰色的双瞳里,画面飞速流转。不再是翡翠城的废墟,而是一片昏暗无光的祭坛。
空气凝滞如铅,弥漫着腐朽金属与焦骨混合的腥气。
祭坛中央,正是那把星陨弓,通体泛着幽冷的寒光,仿佛由亿万年前坠落的星辰残骸锻造而成。
弓身微微震颤,发出低频嗡鸣,像是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
冥王那张模糊而狰狞的面孔浮现于虚空,操纵着早已失去生机的厉峰尸体,如同提线木偶。
厉峰的眼眶空洞,嘴角却咧出非人的笑,每一步踏下,地面都渗出粘稠黑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硫磺恶臭。
而沈清棠,被无形的力量束缚,身体呈一个凄美的弧度,像一件祭品,被死死钉在了由“时砂”编织的弓弦之上。
她的手腕与脚踝处浮现出金色锁链般的纹路,皮肤因能量抽取而变得半透明,血管中流淌的凤凰真血正剧烈燃烧,发出赤红微光,如同熔岩在体内奔涌。
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嘶响,像是火焰舔舐枯枝。
那根箭矢并非实体,而是由地脉中抽出的、浓稠如血的能量凝聚而成。
它悬浮于弓弦之间,不断吸收着整座城市的灵能波动,每一次脉动都伴随着远处地底传来的沉闷轰鸣,宛如大地的心跳正在被强行剥离。
随着弓弦被拉至满月,沈清棠的生命力被疯狂抽取。
她的指尖开始龟裂,溢出点点金芒;发丝飘起,每一根都在燃烧,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她的唇微微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传出。只有林川的灵魂听见了那一声轻语:“别看……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死。”
“不!”林川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缩回了手,仿佛触碰到的不是冰冷的弓身,而是滚烫的烙铁。
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指尖甚至冒起一缕青烟。
未来景象的最后一幕,是那支血色箭矢洞穿了钟楼的穹顶,射向天穹。
轰——!
一声撕裂苍穹的巨响炸开,天际被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紫黑色闪电狂舞,暴雨倾盆而下,却在接近裂口时瞬间蒸发成猩红雾气。
一只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燃烧着业火的巨眼,从裂口中缓缓睁开——那瞳孔深处,竟有无数星河崩塌、文明湮灭的倒影流转。
紧接着,矗立在城市中央的凤凰巨像,那双石雕的眼眸竟流下两行刺目的血泪。
血泪滴落地面,腐蚀出深坑,腾起刺鼻白烟,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焚香交织的诡异气味。
“林川!”楚歌一步上前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指尖感受到他肌肉的剧烈抽搐。
她眼神锐利如刀,“你看到了什么?”
林川大口喘着粗气,右眼的银灰色光芒急促闪烁,瞳孔边缘已渗出血丝。
他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盯住那把悬浮的凶器,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射核……是射天。”
“射天?什么意思?”林夏也快步跟上,镜片反射着星陨弓诡异的蓝光,镜腿轻微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震荡。
大脑飞速运转间,她低声自语:“难道……这整座翡翠城的地脉,连同沈清棠体内的凤凰真血,都只是为了给这一箭提供能量?他们要打开什么东西?”
“一个通道。”林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磨过铁锈。
他缓缓抬眼,望向身旁的沈清棠。
女孩的脸色早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
她听懂了,也从林川那充满惊骇与后怕的眼神中,确认了自己在那幅未来景象里扮演的角色。
她就是那个被钉在弓弦上的祭品。
“所以……”沈清棠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想起了清晨在厨房里的那个问题,“我必须死?”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林川的心脏。
他想起自己当时是怎样轻描淡写地将那枚滚烫的凤凰玉佩塞进她手里,怎样信誓旦旦地说出“老子的锅,专治各种‘命中注定’”。
此刻,那份承诺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几乎跪倒。
“谁说的?”林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的暴戾,一把抓住沈清棠冰凉的手。
她的指尖冷得像冬夜的霜,他用自己的体温包裹住她,“有老子在,天塌下来,也得先问问我手里的锅。”
“这里不能久留。”林夏冷静地提醒,手指快速敲击平板,调出“镜渊”的结构图,“我们触动了这里的禁制,能量扰动已经触发三级警报,最多十分钟,守卫系统就会重启。”
“走!”林川当机立断。
撤退的路远比潜入时更加凶险。
墙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血瞳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蠕动,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渗出粘稠的黑血,顺着石缝蜿蜒而下,散发出腐肉般的恶臭。
地板也开始微微震颤,脚下传来低沉的呜咽声,仿佛整座建筑都在呻吟。
铁头依旧一马当先,肌肉坟起,青筋暴突,准备再次用身体硬扛机关。
“等等!”林夏再次拉住他,指着来时的地板,“‘镜渊’材质对能量流动非常敏感,我们刚才的行动已经改变了它的内部结构,原来的安全路径失效了!”
话音未落,他们之前走过的一块青砖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红色,表面泛起金属光泽,温度骤升,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像是烧红的烙铁。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连眉毛都感到焦灼。
林川的银灰双瞳再度亮起,这一次,他看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无数条新的、细如蛛丝的安全路径在“镜渊”之上交错纵横,泛着微弱的蓝光;而更多的,是致命的陷阱,呈蛛网状蔓延,一旦踩中,便会激活空间折叠或重力反转。
他沉声道:“跟着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
夜色更深,一行人有惊无险地退回小馆后院。
没有人说话,空气死寂得可怕,连虫鸣都消失了。
风穿过破败的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那把悬浮在地下五层、缓缓拉满的星陨弓,像一轮血色的弯月,悬在每个人的心头。
楚歌靠在墙边,擦拭着拳套上的灰尘。
皮革摩擦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想起了午后在翡翠大桥上的那一幕,当她毫不犹豫地摘下龙组徽章扔进滚滚河水时,耳机里传来总长歇斯底里的咆哮:“你这是叛国!你知道后果吗?”
她只是冷笑着掐断了通讯,动作干脆利落,像斩断一根腐烂的绳索。
那一刻
可真正让她心落地的,是几分钟后。当铁头扛着一箱辣油从桥洞下钻出,憨厚地笑着说:“老大说,叛逃得有仪式感,先干三碗地狱汤。”
那三碗辣汤入喉,像是有三团火从食道一直烧到胃里,辣得眼泪直流,鼻涕横流,但那股火辣,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记得那种感觉:痛,但活着。
她已无退路,也不需要退路。
沈清棠默默地坐到灶台边,看着锅里微沸的余油。
油面轻轻晃动,映出她苍白的脸。
那双手曾覆上她的手背,稳稳地带着她切出薄如蝉翼的姜丝。
“要是我没觉醒凤凰血脉呢?”她那时问。
“那我就天天给你炖汤,炖到你八十岁。”
锅中油面轻轻晃动,倒映出的不再是两人嬉闹的身影,而是一个孤寂的轮廓。
她苦笑了一下。原来命运从来不接受假设。
金蟾不知何时跳上了灶台,蹲在那里打盹,肚皮上的血色纹路忽然闪烁了一下,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像一颗即将熄灭的火星。
“不能等了。”林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走到院子中央,那口饱经沧桑的大黑锅立在那里,锅底积着厚厚一层灰烬,边缘布满裂痕,却依旧稳固如山,仿佛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他从怀中掏出那枚凤凰玉佩,入手温润,隐隐有脉动般的热度,像是藏着一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他们要用清棠的血和整座城的地脉为引,召唤‘真正的凤凰’,一个来自天外的、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林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冥王只是执行者,这背后,有更大的图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位同伴,最后落在那口黑锅上,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明晚,钟声敲响之前,老子先烧了这把弓。”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弯腰,将那枚凤凰玉佩狠狠按入锅底早已冷却的灶膛灰烬之中。
指尖触到灰烬的刹那,竟有一丝残温,像是这口锅仍在沉睡中呼吸。
仿佛是某种神秘的仪式被激活,锅底深处,一簇赤红色的火焰毫无征兆地轰然腾起,烈焰冲天,将他的脸映得通红。
火焰中隐约浮现古老的符文,旋转如星轨。
那件洗得发白的厨师围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衣角被火光镀上金边,像一面战旗。
“师父说过……”林川低语,“这口锅,是‘镇魂器’,唯有以最珍视之物为祭,才能唤醒灶火通天。”
火焰只燃烧了一瞬便熄灭了,仿佛只是一个幻觉。
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计划听起来疯狂至极,但在这压抑的绝望中,却是唯一刺破黑暗的光。
然而,林川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未来景象,似乎还有一处细节被他忽略了。
那支射向天穹的血色箭矢,在脱离弓弦的刹那,箭尾似乎……还牵引着什么东西。
一条极细的、近乎透明的丝线,连接着弓身与箭镞,像命运的脐带。
那是因果之线?还是献祭契约的具象化?
这个被忽略的细节,像一根看不见的毒刺,让他心神不宁。
烧掉星陨弓,真的能一了百了么?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敌人计划中的一环?
答案,或许需要重新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