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无声的压抑中流淌。山谷外的天,早已失了本色,被浓稠如凝血般的劫云层层覆盖,仿佛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痂,死死贴在洪荒的伤口上。空气中弥漫的煞气与怨力,几乎凝成了湿冷的露水,沾染在叶片、屋檐,乃至呼吸之间,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铁锈与腐朽混合的气息。
“有间餐馆”内,往日里那点由美食和烟火气撑起的安宁,在这天地大劫的背景下,也显得摇摇欲坠。收留于此的小妖小巫们,即便每日有热食暖胃,眼神中也难掩那深入骨髓的惶恐与麻木。他们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动静,都能引发一阵压抑的骚动。
乐游心知肚明,巫妖大战已至尾声,那记忆中洪荒最为惨烈的一幕——不周山倒,天倾地陷——即将上演。他虽身负功德,背靠道祖,更有烛龙这等存在庇护,但面对这等席卷整个世界的浩劫,个人的力量何其渺小。他能做的,唯有尽力稳住这方寸之地,为这些依附于此的生灵,保留最后一线生机与希望。
这几日,乐游不再研制复杂的新菜式,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制作易于储存、能快速补充元气、稳定心神的食物上。此刻,他正守在一口大陶锅前,小心地照看着火候。锅中熬煮的,是他以精心调配的“固本元气羹”。
主料是得自钟山、形似芋头、口感粉糯的【丹木】块茎,此物“食之可以不饥”,更能固本培元;辅以能安魂定魄的【沙棠果】肉,宁神静气的【帝休竹叶】粉末,以及少量活血通络的【薰草】粉末。
乐游用文火慢炖,让各种食材的药效充分融入浓稠的羹汤中。很快,一股混合着丹木的甘醇、沙棠的清甜、帝休的宁和、薰草的温通的馥郁香气,便从锅盖的缝隙中袅袅逸出,如同无形的暖流,悄然安抚着店内不安的氛围。
烛龙依旧坐在他那个专属的角落,面前的白玉杯中新沏的【迷谷】花茶早已没了热气,他却并未理会。
他罕见地没有闭目养神,而是望着窗外那暗沉压抑的天色,那双掌控时序本源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光阴的碎片在生灭、重组,推演着某种既定的、却又充满变数的未来。
他周身的气息愈发内敛,却也更显深沉,如同一片平静无波却深不可测的时光之海,将整个山谷无声地纳入其绝对掌控的范围。乐游能感觉到,那笼罩山谷的时空壁垒,在这些日子里被加固了一层又一层,坚实得令人心颤。
“该来的,终究要来。”烛龙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寂,“天地怨力已聚于极致,支撑洪荒的‘平衡’,即将被最决绝的方式打破。”
乐游搅拌羹汤的手微微一顿。他穿越而来,熟知这段历史,但亲耳从烛龙口中听到这近乎宣判的话语,心头仍是不由自主地一沉。他放下木勺,走到烛龙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压下来的天空。
“我们能做的,只有守住这里。”乐游轻声道,语气却异常坚定。
烛龙转回目光,落在乐游身上,那冰封般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澜。“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言。这份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共同守护的信念,在末日将至的压抑中,显得格外珍贵。
就在此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洪荒!并非声音,也非震动,而是一种“存在”根基被动摇的战栗!!乐游感到自己体内的开天功德都为之剧烈震荡,仿佛要与某种产生共鸣。
紧接着——
“轰隆隆!!!!!!————”
无法用任何凡间声响比拟的、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第一声雷鸣,又似整个宇宙骨架被强行折断的巨响,从极其遥远又仿佛近在咫尺的方向,悍然传来!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震荡在每一个拥有感知的生灵神魂最深处!
不周山,倒了!
真正的末日,于此降临!
“咔嚓——!!!”
伴随着那声本源巨响,餐馆内部的空间仿佛脆弱的琉璃般,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不是摇晃,而是整个空间结构都在扭曲、变形!靠墙的帝休木柜台猛地倾斜,上面摆放的、盛放着各种灵植粉末的瓶罐瓷器被,噼里啪啦的碎裂声此起彼伏,各色粉末与碎片四溅飞散!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中散架!屋顶的梁柱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灰尘、碎屑如同密集的暴雨般簌簌落下。
谷口传来饕餮惊恐而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从未有过的、面对天地之威的恐惧。土地发出皲裂的可怕声响,院中那些珍贵灵植被恐怖力量连根拔起!还有那些小妖小巫们,在这真正的天地伟力面前,脆弱得如同蝼蚁,连惨叫都卡在喉咙里,便被无形的巨力像抛扔石子般甩飞、重重摔落在墙壁或地面上,修为弱小的瞬间口鼻溢血昏死过去,稍强一些的也只能凭借求生本能,死死抓住身边任何看似固定的物件——桌腿、门框,甚至是深深抠进地板的裂缝,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他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彻底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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