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天下 第141章 锦官城内暗潮生

蜀中，天府之国，锦官城（成都）更是西南重镇，繁华富庶，水系发达，素有“扬一益二”之称。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富饶的土地之下，暗流涌动丝毫不逊于北境边关。

萧令拂一行扮作前往江南探亲的商贾家眷，在凌昭等人的周密护卫下，混入了人流如织的锦官城。他们并未入住喧嚣的客栈，而是按照冯掌柜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城西一处门庭冷落、名为“墨韵斋”的书画铺子。

铺主是一位清癯儒雅的中年文士，自称姓墨。见到苏晏出示的、与冯掌柜处相同的信物后，墨先生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动容，他迅速关闭店门，将众人引入后堂密室。

“草民墨文渊，参见殿下！” 墨先生撩袍欲拜，被萧令拂以眼神制止。

“墨先生不必多礼，本宫如今是‘已死’之身，一切需谨慎。” 萧令拂靠在铺了软垫的椅中，声音虽弱，却自带威仪，“冯掌柜的信，先生可收到了？”

墨文渊点头，神色凝重：“收到了。殿下冒险亲至，可是为了江南之事？”

“江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京城。” 萧令拂直言不讳，“本宫需要知道，如今朝中，还有多少人心中念着萧氏，念着父皇？”

墨文渊沉吟片刻，缓缓道：“谢绥势大，掌控禁军，把持朝政，又以雷霆手段清除异己，明面上敢于反抗者寥寥。但暗地里……并非没有人心向殿下，向正统。”

他走到墙边，轻轻推动一个机关，露出一幅精细的舆图，上面标注着京城各大势力分布。

“宗室以荣王殿下为首，虽闭门谢客，但据我们观察，王府与外界并非全无联系，尤其是与一些清流老臣，偶有密信往来。荣王殿下德高望重，若能得他支持，振臂一呼，必能聚拢部分宗室与勋贵。”

“文官之中，帝师杨鸿虽称病，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影响力仍在。御史台中，仍有几位耿直御史，暗中收集谢绥罪证。此外，镇国公府虽被监视，但其在军中的旧部，未必全然归心谢绥。”

墨文渊的分析与萧令拂之前的判断基本吻合。但这些力量分散且被压制，如何将他们串联起来，形成合力，是最大的难题。

“关键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人看到希望，敢于站出来的契机。” 墨文渊目光灼灼地看向萧令拂，“而殿下您的‘死而复生’，便是最大的契机！”

萧令拂微微颔首：“本宫明白。但在此之前，需有万全准备。江南的‘异动’，先生可知详情？”

提到江南，墨文渊眉头紧锁：“根据各地暗桩传回的消息，近期江南漕运、盐铁、乃至部分卫所，都出现了不明身份的人员在频繁活动，资金流动异常。我们怀疑，可能与云烨残部有关。但对方行事极为隐秘，目的尚不明确。冯掌柜信中所提‘提防’，恐怕意指此事背后，或有谢绥默许甚至参与，意在利用云烨扰乱江南，他好趁机进一步巩固中枢权力，或者……另有所图。”

云烨与谢绥勾结？萧令拂心中一凛。这并非没有可能。云烨需要资源和地盘东山再起，谢绥则需要一把搅乱局势、方便他浑水摸鱼的刀。若真如此，江南危矣！那里是朝廷财赋根本，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查清江南真相。” 萧令拂决断道，“同时，京城这边，联络荣王之事，需立刻着手。墨先生，你可能设法将本宫在此的消息，安全地传递给荣王叔祖？”

墨文渊面露难色：“荣王府如今被谢绥的暗探围得如同铁桶，寻常渠道难以接近。而且……即便消息送到，荣王殿下是否愿意相信，是否敢于涉险，亦是未知之数。”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护卫在旁的凌昭忽然开口：“殿下，末将或有一法。”

众人目光看向他。

凌昭道：“末将在云烨麾下时，曾负责与京城某些隐秘渠道联络，知晓一条通往荣王府后园一处废弃水榭的密道。此密道极为隐秘，连谢绥的影卫也未必知晓。或可借此，派人潜入，面见荣王。”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密道是否真的安全？荣王见到潜入者又会作何反应？

萧令拂沉吟良久，目光扫过凌昭坚定的脸庞，又看向苏晏和墨文渊。

“值得一试。” 她最终拍板，“凌昭，此事由你亲自负责。挑选两名最机警可靠的兄弟同行。记住，你的任务不是胁迫，而是传达本宫在此的消息，并观察荣王的反应。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保全自身为上。”

“末将明白！” 凌昭肃然领命。

当夜，凌昭便带着两名好手，借着夜色掩护，悄然离开了墨韵斋。

接下来的两日，萧令拂在密室中焦急等待。苏晏全力为她调理身体，她的气色稍有好转，但心脉的损伤非一日之功，依旧脆弱。墨文渊则不断接收着来自各方暗桩的最新情报，江南的异动似乎有加剧的趋势，而京城，谢绥正在加紧筹备登基大典，气氛日益紧张。

终于，在第三日凌晨，凌昭带着一身露水与疲惫，安全返回。

“殿下！” 凌昭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幸不辱命！末将见到了荣王殿下！”

“情况如何？” 萧令拂立刻追问。

“荣王殿下初时极为震惊，甚至……有些不敢置信。” 凌昭回禀道，“他反复确认了殿下的信物和末将的身份。待末将陈述完北境变故及殿下假死脱身的经过后，荣王殿下……老泪纵横。”

凌昭顿了顿，继续道：“荣王殿下言道，他早已怀疑谢绥弑君，但苦无证据，自身又被严密监视，无力回天。如今得知殿下尚在，他……他说萧氏江山，终于有了一线希望！”

“他可愿相助？” 苏晏急切地问。

凌昭点头：“荣王殿下表示，他愿倾尽全力相助殿下！但他认为，眼下并非殿下立刻现身的最佳时机。谢绥势大，且掌控着禁宫和京城防务，贸然暴露，恐遭毒手。”

“荣王有何建议？” 萧令拂冷静地问。

“荣王殿下建议，殿下可暂隐蜀中，由他暗中联络杨鸿帝师、镇国公等尚有忠义之心的老臣，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同时，他提到江南……” 凌昭神色一肃，“荣王殿下似乎也察觉到了江南的不寻常，他提醒殿下，务必警惕云烨，此人……或许比谢绥更为危险。”

连荣王也提到了江南和云烨的危险！萧令拂的心沉了下去。

“荣王殿下可说了具体如何联络，何时动手？” 墨文渊问道。

凌昭摇头：“荣王殿下行事极为谨慎，他只让末将带回一句话——‘腊月廿三，灶神上天，尘埃落定，再议乾坤。’并让殿下耐心等待他的下一步消息。”

腊月廿三，那是小年，距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荣王这是在暗示，登基大典之前，不宜妄动，需待大局初定（尘埃落定），看清形势后，再图后计。

老成谋国，步步为营。荣王的建议，无疑是稳妥的。

萧令拂沉默片刻，消化着这些信息。有了荣王这位宗室领袖的暗中支持，无疑是一剂强心针。但江南的阴云，云烨的威胁，以及谢绥紧锣密鼓的登基筹备，都让她感到时间紧迫。

“本宫知道了。” 她缓缓开口，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传令下去，我们暂留锦官城。墨先生，加派人手，全力调查江南异动，尤其是云烨的踪迹和目的。凌昭，你的人负责外围警戒，确保此地安全。苏晏，继续为本宫调理。”

她抬起头，望向北方京城的方向，目光坚定。

“我们就依王叔祖之言，暂隐于此，静待……腊月廿三！”

潜龙蛰伏，非为退缩，只为积蓄力量，等待那石破天惊的一跃！京城的棋局，已然落下了第一颗关键的棋子。而江南的暗涌，也即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