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天下 第140章 穷途末路现故人

月光清冷，映照着凌昭那张沾染血污与疲惫，却难掩惊愕的脸。他身后的数十骑同样狼狈不堪，甲胄破损，不少人身上带伤，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秦岭深处？又为何会找到这里？

苏晏心中警铃大作，手下意识按住了袖中的银针，沉声道：“凌将军？你怎会在此？”

凌昭的目光快速扫过马车，尤其是在那厚重的车帘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抱拳，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急切：“苏神医，果然是你们！此地不宜久留，追兵片刻即至！请速随我等转移！”

“追兵？” 苏晏眉头紧锁，“谁的追兵？”

“是谢绥派出的‘影卫’！” 凌昭语速极快，“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们的行踪，一路追杀至此！我们也是被迫逃入这秦岭避难，方才在村外遭遇其斥候，刚刚解决掉，但大队人马恐怕很快会搜过来！”

谢绥的影卫！竟然追到了这里！他们是如何得知凌昭行踪的？又是否……发现了马车内的秘密？

苏晏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多种可能。凌昭的出现太过巧合，是敌是友，难以分辨。但若他所言非虚，谢绥的影卫确实在附近，那么留在此地无疑是等死。

就在这时，马车内传来萧令拂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气息的声音：“苏晏……信他一次。”

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凌昭和苏晏耳中。凌昭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猛地看向马车，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住。

苏晏听到萧令拂的指令，不再犹豫，对凌昭点头：“好！请凌将军带路！”

凌昭立刻指挥手下：“清理痕迹！带上伤员，立刻从后山小路撤离！”

一行人动作迅速，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马车无法通行崎岖山路，只得舍弃，重要物资由众人分担。苏晏小心地背起虚弱不堪的萧令拂，跟在凌昭身后。

山路险峻，夜黑风高。凌昭对地形似乎颇为熟悉，带着众人在密林中穿梭，避开可能被追踪的路径。萧令拂伏在苏晏背上，剧烈的颠簸让她忍不住低声咳嗽，嘴角又有血丝溢出。

“殿下……” 苏晏感受到她的痛苦，心急如焚。

“无妨……继续走……” 萧令拂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坚韧。

约莫行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凌昭命人在洞口布置警戒，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被苏晏小心翼翼安置在干燥草堆上的萧令拂。

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与哽咽：“末将凌昭……参见殿下！殿下……您果然……安然无恙！”

萧令拂靠在石壁上，微微喘息着，目光平静地审视着跪在眼前的凌昭。洞内火光跳跃，映照着他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眼中的复杂情绪——有惊喜，有愧疚，有决绝。

“凌将军……请起。” 她缓缓开口，“你……为何会在此？云烨呢？”

凌昭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愤恨：“回殿下，那日玄鹰堡外，云烨见大势已去，抛下我等独自突围逃命。末将率残部拼死杀出重围，本想退回雁门关，却得知……得知殿下您……”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楚，“……的噩耗，以及岳将军和严将军已掌控关防的消息。”

“末将深知云烨为人狠毒，既已败逃，绝不会放过知晓其秘密之人。且谢绥与云烨之间，恐怕也并非铁板一块。末将不愿再为其卖命，更不愿背负叛贼之名苟活，便带着这些愿意跟随的弟兄，欲南下寻机……戴罪立功，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揭露云烨与谢绥之罪行！”

他的话语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悲壮。他身后的那些骑士，也纷纷低下头，脸上有羞愧，更有一种找到方向的决然。

“所以你们是想……投奔京城，向朝廷告发？” 苏晏插言问道，语气中带着审视。

凌昭摇头，目光看向萧令拂：“不。末将起初确有此念，但一路被影卫追杀，便知谢绥绝不会容我们开口。直到……直到在金城附近，我们意外截获了一名冯掌柜派往京城的信使，虽未得悉全部内容，但结合沿途听闻的殿下‘死讯’以及种种蛛丝马迹，末将斗胆猜测……殿下或许……另有安排。”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们摆脱追兵后，便一路循着可能的方向追踪而来，侥幸在此遇到苏神医和……殿下。” 他再次跪下，“末将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殿下宽恕，但求殿下给末将一个机会，允我等戴罪之身，护卫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萧令拂微弱的呼吸声。

苏晏看向萧令拂，等待她的决断。凌昭的投诚，若是真心，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助力。他熟悉云烨的底细，麾下这批残兵也是百战精锐。但若是诈降……后果不堪设想。

萧令拂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直视凌昭灵魂深处。

“凌昭，” 她声音微弱，却带着千钧之力，“你可知……背叛云烨，意味着什么？与本宫同行，前路……更是九死一生。”

凌昭抬起头，眼神坚定无比：“末将知道！云烨不仁，谢绥不义，末将不愿再做他人棋子！殿下虽……虽处境艰难，但末将相信，唯有殿下，方能重整这破碎山河！末将愿奉殿下为主，此生不渝！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他重重叩首。

萧令拂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面带期盼与决死的士兵，缓缓闭上了眼睛。她在权衡，在计算。如今她势单力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凌昭的投诚，风险巨大，但收益同样惊人。

片刻后，她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

“好。” 她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凌昭，本宫……信你这一次。过往之事，暂且不提。从今日起，你与麾下将士，编入本宫卫队。你的第一个任务，便是护卫我等，安全抵达蜀中。”

凌昭眼中爆发出狂喜与感激的光芒，再次重重叩首：“末将凌昭，谢殿下不杀之恩！必誓死效忠，护卫殿下周全！”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跪下，低声道：“誓死效忠殿下！”

一股新的力量，在这秦岭深处的山洞中，悄然汇聚。

萧令拂微微颔首，对苏晏道：“苏晏，为凌将军及其部下诊治伤势，补充给养。”

“是，殿下。” 苏晏应道，心中稍定。有了凌昭这批熟悉江湖路数和拥有战斗经验的人加入，接下来的路程，安全性会大大提高。

“凌昭，” 萧令拂又看向他，“你说截获了冯掌柜的信使？可知信的内容？”

凌昭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被汗水浸染有些模糊的信笺：“信使拼死抵抗，信笺有所损毁，内容不全。只隐约看到‘江南’、‘异动’、‘提防’等字样，落款是冯谨。”

江南异动？提防？

萧令拂与苏晏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冯掌柜传来的消息，与之前云烨残部可能前往江南的情报吻合。难道云烨在江南，真的有所图谋？而且，这消息似乎很重要，以至于冯掌柜需要冒险派人送往京城还是给其他暗桩？

局势似乎更加复杂了。

“此事本宫知道了。” 萧令拂压下心中的疑虑，“先离开这里再说。凌昭，由你负责前路侦查与断后，务必避开谢绥的影卫。”

“末将遵命！” 凌昭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行动干脆利落，展现出优秀的军事素养。

有了凌昭这支生力军的加入，队伍的行进效率和安全系数都提升了不少。他们避开官道，专走山林小径，昼伏夜出，小心翼翼地向南而行。

萧令拂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在苏晏的精心调理和凌昭等人无微不至的护卫下，总算没有再出现大的险情。她偶尔会召凌昭询问云烨旧部的情况、北境的细节，以及他对谢绥势力的了解。凌昭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恭谨而坦诚。

数日后，队伍终于穿越秦岭，进入了相对富庶、但也更加危险的蜀中地界。这里，距离京城更近，谢绥的掌控力也更强。

潜龙已悄然入海，但前方的风浪，只会更加汹涌。而江南的异动，如同远处天际隐隐传来的雷声，预示着另一场风暴正在酝酿。